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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江湖上占卜看相一类骗子,多行串骗之术。北京有个占卜先生,自号赛诸葛,起初穷困潦倒,寄寓于一座破庙之中。几个月后,居然赁屋一幢,求卜者要先挂号。生意兴隆,几乎应接不暇。知道内情的人说:”这是某总长提携之力。“原来,某总长乃袁世凯的爪牙。袁氏称帝、西南兵起之时,此君仓惶逃遁,蛰居家中,郁郁不乐。一日携仆出游,见赛诸葛端坐于破庙檐下,就命他占了一卦,得七言四句:”君本当年万户侯,干戈拢攘暂时休。轻车熟路逢知己,盖世英豪第一流。“赛诸葛反复端详这篇卦词,道:”从卦词看来,先生曾为显宦,后因兵事发生,辞了职务。但是目下又将欣逢知己,官星又旺,且所任职务,从’轻车熟路‘四字来看,必属路政。末句虽是赞美之词,但先生本人以及知己者的名字隐藏其间,也未可知。“某总长一看,前两句已验,末句二三两字,恰是总长大名。于是心花怒放,给以银洋两枚,笑着说:”将来果然验了先生的卦词,当以200金为先生祝寿。“不久,袁世凯一命呜呼,某总长一跃而为交通总长。于是视赛诸葛如神仙。还有许多官迷,也都来占上一卦,赛诸葛的生意便日渐兴隆起来了。读者可能更疑惑:这位赛诸葛难道真是神人吗?怎么会句句灵验?事属不然。原来跟随总长占卜的那个仆人,与赛诸葛是同乡,故从同乡口中知道了总长的历史。交通部长一席,时人称为”活财神“,某总长羡慕已久,仆人知其隐衷,也于事前告诉了赛诸葛。后来总长果居交通部长之位,实出于奔走运动之力,哪里是什么命运使然呢。
旧时有一种古董骗子,也常用串骗之术来行骗。有个常州人尤某,家资数百万,好古书古画如命,家中搜罗不下数百幅,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其实,确属古代名书画家之真迹者,不过十之二三,其余都是赝品。尤某本不识什么字,购古书画均请门客张先生鉴别。张先生说好,尤某亦说好;张先生说不好,尤某也说不好,自己是毫无主见的。尤某平日以未得唐伯虎之画为憾事,一日,有一个貌似旧时富家子弟者,手持古画一幅,登门求售。尤某展开一看,乃是一幅工笔人物画。画面上仅一男一女,男作书童装束,青衣皂帽,但却风度翩翩;女的好似丫环,但也千娇百媚,姿态绝艳。署名”六如居士“.尤某不知”六如居士“何许人也,急命人请张先生。张先生略加审视,即问售画者索价多少。售画者道:这幅画是先人传家之宝,本不该卖,实在因为穷极无聊,不得已而作此愧对先人之事,并无奢望,500金就可以了。张先生急忙把尤某拉到另外一个房间说道:”这幅画请你急购勿失,它就是着名的点秋香图,画中一男一女,就是唐伯虎与秋香,六如居士,就是唐伯虎的别号。这幅画是唐伯虎生平最得意之作,过去有位相国曾以万金求购不得,其名贵可想而知了。尤某大喜,即以500金将画买下。后经内行鉴别,此画乃是后人伪作。那位售画者,乃是一名古董骗子;而张先生则预先与之串通,共同谋骗尤某。
串骗中尤有骇人听闻之一幕,即串出洋人作“媒”行骗。有个公学毕业生李某寓居沪上,设一英文学社,教授30来个学生,借以自立。他的父亲是前清官吏,广有积蓄但过早死去。李某将遗产存入上海银行。此后他与一广东人姓郭的结识了。来往既久,渐成莫逆之交。且郭某亦通英文,常帮李某做些批改作业之类的事情,更得李某信任。某星期天,郭某对李某道:“今有友人胡君,是某洋行大班(经理)的好朋友,现在那个洋人要办一分行,聘用买办,薪水佣金格外从丰。胡君已将我介绍给洋人,洋人也已允诺。但我苦于没有资本,您是否有意于这个位子呢?”李某平日本已饱闻洋行买办的阔绰,现在听说有此机会,不觉喜上眉梢,便竭力恳求代谋。郭某道:“这不是仓促间所能办成的。您既有意,我当先介绍给胡君,明日约来一谈,如何?”次日,胡某乘小汽车而来。只见他外罩“草上霜”袍褂,指戴钻戒,扣系金表,一派华贵气象。谈及买办之事,始知须先付垫押金一万元,每月薪水加上佣金可达六七百两。李某听了越发高兴。胡某提议道:“你既热心这个位子,明天就可以到跑马厅芦花塘那位洋人府上,与洋人当面一谈,然后签订合同,交款办事,岂不更好?”郭某着急道:“李兄事成之后,不要忘了介绍人。写字一职,应当聘我。”李某爽然承诺。第二天晨,胡某请李某同上汽车,驶至洋人住宅,递上名片,由侍者导入客厅。刚坐定,洋人脱帽而出,相见毕,胡某开言道:“贵行买办一席,今有李君为某公学高材生,自愿担任此职。今特引李君来此与行主面谈。”于是,李某一一详问买办职守及权利,洋人随问随答,李某大为满意。当即约定某日订立合同,签字付款。辞出后,胡某陪李到江西路的一幢洋房前,指示道,这就是未来洋行的办公室。适才所见的洋人,即是大名鼎鼎的洋行大班。李某更加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并付出了一万巨款。过了数日,到了李某就职之期,李某带了事先聘定的帐房、书记等一班职员,一同到江西路洋行办事。岂料该洋行之所谓买办,却无一货可买,无一事可办。从早到晚,寥无一人。李大惊,急寻胡某,胡已不见,再找郭某,郭亦无踪。不得已再去芦花塘拜访洋行经理,也不遇。转而一想,此处既然是那洋人的住宅,总不至于弃屋而去吧?就在那里等着,只见出入于该洋房的人很多,但他所等的那位洋行经理却不见踪影。忍不住前去询问华人仆人,方知此处是洋人开的一家旅社,只要手中有钱,人人都可住宿。李某恍然大悟,知是郭某串通洋人一起行骗,然心有不甘,就拿了那张洋人名片到处查询,无一人知其面目,原来那张名片也是临时伪造的。
骗子串“媒”行骗,总是要千方百计掩饰骗与“媒”的瓜葛,做到不露一丝痕迹,这样“媒”方能取得被骗者的信任,使得行骗得手,这也是串骗较其他骗术更为迷惑人的地方。有一天,广东顺德县大良城内,四五个仆人簇拥着三顶大轿招摇而过。第一顶轿里坐着一个50上下的男人,打扮甚是阔绰,后两顶轿里坐着两个女人,也满身的珠光宝气,当下,这一行人住进了当地无人敢住的“鬼屋”.不久在大屋门前挂起了3尺长的金漆招牌,上书“玄机子在此候教”7个大字。同时在大良城内外广贴“招单”(即“街招”),声称玄机子自幼学习儒家经书,后得异人传授,晓得人们的命运,所以便以看相算命为业,云游四海,结交有缘人士。还标明价钱:口谈气色、流年,收毫洋5元,看全相和批八字,看人订价,从10元以至千元。当地有个龙二公子,父兄都做官,家财豪富,单是租谷每年就有10几万石。他本不相信算命,成天和城里10来个“二世祖”一起,寻花问柳。他有个心腹清客,姓徐,浑名叫做“打斋鹤”,充当龙二公子这伙人嫖赌的耳目。这一天,众人正在一家妓院饮酒作乐,忽见“打斋鹤”前来说:“又一宗好耍的玩意等着我们了。”说毕,便从衣袋里掏出玄机子的那张街招,惹得众人兴起,嚷着非劈了玄机子的招牌不可。
当下,便在“打斋鹤”策划下,选出五个人去寻开心。“打斋鹤”扮成一个大绅士,徐三公子装做他的大儿子,苏大公子充做他的小儿子,龙二公子和另一“二世祖”穿着下人的服饰,还捧着衣帽,假作跟班,事前还演习一番,便向相命馆寻衅而去。迎接他们的是玄机子的徒弟,这个青年人有礼貌地请“三父子”进入内堂,并安排两个跟班在大厅伺候。不一会,玄机子穿着一件古铜色团鹤花的锦缎长衫,手摇一柄单金面的苏州折扇,悠悠然走出来,边走边笑着说:“破招牌的人来了!”这一句话,吓得三人你望我,我瞧你。玄机子对客人轻轻一揖,露出惊讶的样子对徒弟道:“就是三位吗?……难道我的卦不灵?该是四龙一狗,五人才对呀。”徒弟答道:“不错,一共是五人,还有两个跟班的在大厅下面。”玄机子闻言,举目瞧一下两位“跟班”,便责备徒弟道:“老弟,你跟随我六七年,连相格贵贱也分不出,真枉费我教你一番心思了!那两位何尝是跟班,那是两条龙呵!快请,还要好好招待!”这番话,更吓得众人瞪大双眼。五人入座之后,玄机子便问他们是看相还是算命?“打斋鹤”按原先编好的话说:看见了先生的街招,特地带了两个儿子前来请求指点。玄机子瞧了瞧两个“儿子”,说道:“两位令公子的相格高贵,润例上写明按相索价,你这位大公子的相索500两,二公子便宜点,也要400两,少一文不行!”三人闻言,都喊价钱太贵,玄机子笑对龙二公子道:“你们嫌贵么?就是这位跟班的相,也值1000两,另一位跟班值700两,试想,跟班就值这么多钱,当主人的还会付不出吗?”各人口里虽说玄机子看错了,心里却很惊异。后来,玄机子对“打斋鹤”道:“既然他们四人都诈穷,我先给你看个全相吧,你这个相不需那么多钱,10两就够了。”接着,玄机子把他打量一番,挖苦似的说:“你这个不肖的父亲,不是教儿子用功读书,却天天陪儿子逛妓院,饮花酒。”这句话,惹得众人哄笑起来,“打斋鹤”却板起面孔硬说不灵。玄机子问众人道:“诸位作证,我说错了,你们不但可以破我招牌,连我的眼珠也可挖下来!”又继续说下去,真是句句灵验,只说得“打斋鹤”瞪大眼睛,不敢出声。接着,龙二公子争着要先看,也是句句灵验,连他身上那里有颗朱砂痣也说了出来。其他三人也是一样灵验。这一下,五人服了,经他们捧场,大良城内外的许多大绅士、大富商也跑来请教,都赞他是“活神仙”.不到三个月,玄机子便捞到万两银钱,云游别处去了。你道这玄机子果真是“活神仙”吗?非也。他乃是“江相派”诈骗集团有名的大师爸,叫张雪庵。未来大良之前,早就布置了许多徒弟和助手,将大良城内外富贵人物的家世调查个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个“打斋鹤”,不过是张雪庵早就派到龙二公子身边作“媒”的同伙。龙二公子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心腹竟是这个外地骗子的同谋,当然一骗就上勾了。玄机子这套骗术,在江湖上叫做“火档”,是专骗富贵人家的。
以上,我们勾勒了骗子之面目,披露了骗术之奸诈,但从被骗者的教训方面,则还有几句话要说。凡设骗局,总是要精心制作诱饵的。而诱饵之设置,又总是因人而异的。贪图小利者,则以金钱为诱饵;喜欢女色的,则以色相为诱饵;官欲熏心的,则以官位为诱饵;信奉迷信的,则以神灵为诱饵。总之是因人而施,莫不针锋相对。骗术所以得逞,不独因骗子之狡诈,也因被骗一方心理上的弱点。他们在色、香、味俱全的诱饵面前,先自失去了戒心,解除了武装,只得乖乖地让骗子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