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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故男先伤右,女先伤左。及其复也,男先复左,女先复右。以素亏者易损,以素实者易复也。
严正甫正,年三十,时疫后,脉证俱平,饮食渐进,忽然肢体浮肿,别无所苦,此即气复也。
盖大病后,血未盛,气暴复,血乃气之根据归,气无所根据,故为浮肿。嗣后饮食渐加,浮肿渐消,若误投行气利水药则谬矣。
张德甫,年二十,患噤口痢,昼夜无度,肢体仅有皮骨,痢虽减,毫不进谷,以人参一钱煎汤,入口不一时,身忽浮肿,如吹气球,自后饮食渐进,浮肿渐消,肿间已有肌肉矣。
若大病后,三焦受伤,不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肢体浮肿,此水气也,与气复悬绝,宜《金匮》肾气丸及肾气煎,若误用行气利水药必剧。凡水气,足冷肢体常重;气复足不冷,肢体常轻为异。
余桂玉正,年四十,时疫后四肢脱力,竟若瘫痪,数日后右手始能动,又三日左手方动。又俞桂岗子室所患皆然。
标本:诸窍乃人身之户牖也。邪自窍而入,未有不由窍而出。《经》曰:未入于腑者,可汗而已,已入于腑者,可下而已。麻征君复增汗、吐、下三法,总是导引其邪打从门户而出,可为治法之大纲,舍此皆治标云尔。今时疫首尾一于为热,独不言清热者,是知因邪而发热,但能治其邪,不治其热,而热自已。夫邪之与热,犹形影相根据,形亡而影未有独存者。若以黄连解毒汤、黄连泻心汤,纯乎类聚寒凉,专务清热,既无汗、吐、下之能,焉能使邪从窍而出!
是忘其本徒治其标,何异于小儿捕影?
行邪伏邪之别:凡邪所客,有行邪有伏邪,故治法有难有易,取效有迟有速。假令行邪者,如正伤寒始自太阳,或传阳明,或传少阳,或自三阳入胃,如行人经由某地,本无根蒂,因其漂浮之势,病形虽重,若果在经,一汗而解,若果传胃,一下而愈,药到便能获效。先伏而后行者,所谓温疫之邪,伏于膜原,如鸟栖巢,如兽藏穴,营卫所不关,药石所不及。至其发也,邪毒渐张,内侵于腑,外淫于经,营卫受伤,诸证渐显,然后可得而治之。方其浸淫之际,邪毒尚在膜原,此时但可疏利,使伏邪易出。邪毒既离膜原,乃观其变,或出表,或入里,然后可导邪而去,邪尽方愈。初发之时,毒势解全赖药石。故谚有云:伤寒莫治头,劳怯莫治尾。若果止伤寒初受于肌表,不过在经之浮邪,一汗即解,何难治之有?
不知盖指温疫而言也。所以疫邪方张之际,势不可遏,但使邪毒速离膜原便是,治法全在后段工夫,识得表里虚实,更详轻重缓急,投剂不致差谬,如是可以万举万全,即使感受之最重者,按法治之,必无殒命之理。若夫久病枯极,酒色耗竭,耆耄风烛,此等已是天真几绝,更加温疫,自是难支,又不可同日而语。
应下诸证:舌白苔渐变黄苔邪在膜原,舌上白苔;邪在胃家,舌上黄苔。苔老变为沉香色也。白苔未可下,黄苔宜下。
舌黑苔邪毒在胃,熏腾于上,而生黑苔。有黄苔老而变焦色者,有津液润泽作软黑苔者,有舌上干燥作硬黑苔者,下后二三日,黑皮自脱。又有一种舌俱黑而无苔,此经气,非下证也,妊娠多见此,阴证亦有此,并非下证。下后里证去,舌尚黑者,苔皮未脱也,不可再下,务在有下证方可下。舌上无苔,况无下证,误下舌反见离离,黑色者危,急当补之。
舌芒刺热伤津液,此疫毒之最重者,急当下。老人微疫无下证,舌上干燥易生苔刺,用生脉散,生津润燥,芒刺自去。
舌裂日久失下,血液枯极,多有此证。又热结旁流,日久不治,在下则津液消亡,在上则邪火毒炽,亦有此证,急下之,裂自满。
舌短、舌硬、舌卷皆邪气胜,真气亏,急下之,邪毒去,真气回,舌自舒。
白砂苔舌上白苔,干硬如砂皮,一名水晶苔,乃自白苔之时,津液干燥,邪虽入胃,不能变黄,宜急下之。
白苔润泽者,邪在膜原也,邪微苔亦微,邪气盛,苔如积粉,满布其舌,未可下,久而苔色不变,别有下证,服三消饮,次早舌即变黄。
唇燥裂、唇焦色、唇口皮起、口臭、鼻孔如烟煤胃家热,多有此证,固当下。唇口皮起,仍用别证互较。鼻孔煤黑,疫毒在胃,下之无辞。
更有下证者,宜下之,下后邪去胃和渴自减。若服花粉、门冬、知母,冀其生津止渴殊谬。
若大汗脉长洪而渴,未可下,宜白虎汤,汗更出,身凉渴止。
目赤、咽干、气喷如火、小便赤黑涓滴作痛、大便极臭、扬手踯足、脉沉而数皆为内热之极,下之无辞。
潮热邪在胃有此证,宜下。然又有不可下者,详载似里非里条下,热入血室条下,神虚谵语条下。
胃家实,呼吸不利,胸膈痞闷,每欲引气下行故然。
心下满、心下高起如块、心下痛、腹胀满、腹痛按之愈痛、心下胀痛以上皆胃家邪实,内结气闭,宜下之,气通则已。
头胀痛胃家实,气不下降,下之头痛立止,若初起头痛,别无下证,未可下。
小便闭大便不通,气结不舒,大便行,小便立解,误服行气利水药无益。
大便闭,转屎气极臭更有下证,下之无辞,有血液枯竭者,无表里证,为虚燥,宜蜜煎导及胆导。
大肠胶闭其人平日大便不实,设遇疫邪传里,但蒸作极臭,状如粘胶,至死不结,但愈蒸愈粘,愈粘愈闭,以致胃气不能下行,疫毒无路而出,不下即死,但得粘胶一去,下证自除而愈。
协热下利、热结旁流并宜下。详见大便条下。
四逆、脉厥、体厥并属气闭,阳气郁内,不能四布于外,胃家实也,宜下之,下后反见此证者,为虚脱,宜补。
发狂胃家实,阳气盛也,宜下之。有虚烦似狂,有因欲汗作狂,并详见本条,忌下。
应补诸证:向谓伤寒无补法者,盖伤寒时疫,均是客邪,然伤于寒者,不过风寒,乃天地之正气,尚嫌其填实而不可补。今感疫气者,乃天地之毒瓦斯,补之则壅裹其毒,邪火愈炽,是以误补之,为害尤甚于伤寒,此言其常也。及言其变,然又有应补者,或日久失下,形神几脱,或久病先亏,或先受大劳,或老人枯竭,皆当补泻兼施。设独行而增虚证者,宜急峻补(虚证散在诸篇,此不再赘),补之虚证稍退,切忌再补(详见前虚后下后虚证不见,乃臆度其虚,辄用补剂,法所大忌。凡用补剂,本日不见佳处,即非应补。
盖人参为益元气之极品,开胃气之神丹,下咽之后,其效立见。若用参之后,元气不回,胃气不转者,勿谓人参之功不捷,盖因投之不当耳,急宜另作主张,若恣意投之,必加变证,如加而更投之者死。
论阴证世间罕有:伤寒阴阳二证,方书皆以对待言之。凡论阳证,即继之阴证,读者以为阴阳二证世间均有之病,所以临诊之际,先将阴阳二证在于胸次,往来惆HT,最易牵入误揣。甚有不辨脉证,但窥其人多蓄少艾,或适在妓家,或房事后得病,或病适至行房,医问及此,便疑为阴证。殊不知病之将至,虽僧尼寡妇,室女童男,旷夫阉宦,病势不可遏,与房欲何与焉?即便多蓄少艾,频宿娼妓,房事后适病,病适至行房,此际偶值病邪发行膜原,气壅火郁,未免发热,到底终是阳证,与阴证何与焉?况又不知阴证实乃世间非常有之证,而阳证似阴者何日无之?
究其所以然者,盖不论伤寒温疫传入胃家,阳气内郁,不能外布,即便四逆,所谓阳厥是也。又曰,厥微热亦微,厥深热亦深。其厥深者,甚至冷过肘膝,脉沉而微,剧则通身冰冷,脉微欲绝。虽有轻重之分,总之为阳厥。因其触目皆是,苟不得其要领,于是误认者良多,况且温疫每类伤寒,又不得要领,最易混淆。夫温疫热病也,从无感寒,阴自何来?一也;治温疫数百人,才遇二、三正伤寒,二也;及治正伤寒数百人,才遇二、三真阴证,三也。前后统论,苟非历治多人,焉能一见?阴证岂世间常有之病耶?观今伤寒科盛行之医,历数年间,或者得遇一真阴证者有之,又何必才见伤寒,便疑阴证,况多温疫,又非伤寒者乎?
论阳证似阴:凡阳厥,手足厥冷,或冷过肘膝,甚至手足指甲皆青黑,剧则遍身冰冷如石,血凝青紫成片,或六脉无力,或脉微欲绝,以上脉证,悉见纯阴,犹以为阳证何也?及审内证,气喷如火、龈烂口臭、烦渴谵语、口燥舌干、舌苔黄黑或生芒刺、心腹痞满、小腹疼痛、小便赤色、涓滴作痛,非大便燥结,即大肠胶闭,非协热下利,即热结旁流,以上内三焦悉见阳证,所以为阳厥也。粗工不察,内多下证,但见表证,脉体纯阴,误投温剂,祸不旋踵凡阳证似阴者,温疫与正伤寒通有之;其有阴证似阳者,此系正伤寒家事,在温疫无有此证,故不附载。(详见《伤寒实录》)温疫阳证似阴者,始必由膜原,以渐传里,先几日发热,以后四逆;伤寒阳证似阴者,始必由阳经发热,脉浮而数,邪气自外渐次传里,里气壅闭,脉体方沉,乃至四肢厥逆,盖非一日矣。其真阴者,始则恶寒而不发热,其脉沉细,当即四逆,急投附子回阳,二、三日失治即死。
捷要辨法,凡阳证似阴,外寒而内必热,故小便血赤;凡阴证似阳者,格阳之证也,上热下寒,故小便清白,但以小便赤白为据,以此推之,万不失一。
舍病治药:尝遇微疫,医者误进白虎汤数剂,续得四肢厥逆,脉势转剧,更医谬指为阴证,投附子汤病愈。此非治病,实治药也,虽误认病原,药则偶中。医者之庸,病者之福也。盖病本不药自愈之证,因连进白虎寒凉悍,抑遏胃气,以致四肢厥逆,疫邪强伏,故病增剧,今投温剂,胃气通行,微邪流散故愈。若果直中,无阳阴证,误投白虎一剂立毙,岂容数剂耶?
舍病治弊:一人感疫,发热烦渴,思饮冰水,医者以为凡病须忌生冷,禁止甚严,病者苦索勿与,遂致两目火迸,咽喉焦燥,不时烟焰上腾,昼夜不寐,目中见鬼无数,病剧苦甚,自谓但得冷冻饮料一滴下咽,虽死无恨。于是乘隙匍匐窃取井水一盆,置之枕旁,饮一杯,目顿清亮,二杯,鬼物潜消,三杯,咽喉声出,四杯,筋骨舒畅,饮至六杯,不知盏落枕旁,竟尔熟睡,俄而大汗如雨,衣被湿透,脱然而愈。盖因其人瘦而多火,素禀阳脏,始则加之以热,经络枯燥,既而邪气传表,不能作正汗而解,误投升散,则病转剧,今得冷冻饮料,表里和润,所谓除弊便是兴利,自然汗解宜矣。更有因食、因痰、因寒剂而致虚陷疾不愈者,皆当舍病求弊,以此类推,可以应变于无穷矣。
论轻疫误治每成痼疾:凡客邪皆有轻重之分,惟疫邪感受轻者,人所不识,往往误治而成痼疾。假令患痢,昼夜无度,水谷不进,人皆知其危痢也。其有感之轻者,昼夜虽行四五度,饮食如常,起居如故,人亦知其轻痢,未尝误以他病治之者,凭有积滞耳。至如温疫感之重者,身热如火、头疼身痛、胸腹胀满、苔刺谵语、斑黄狂躁,人皆知其危疫也。其有感之浅者,微有头疼身痛,午后稍有潮热,饮食不甚减,但食后或觉胀满,或觉恶心,脉微数,如是之疫,最易误认,即医家素以伤寒温疫为大病,今因证候不显,多有不觉其为疫也。且人感疫之际,来而不觉,既感不知,最无凭据。又因所感之气薄,今发时故现证不甚,虽有头疼身痛,况饮食不绝,力可徒步,又焉得而知其疫也?病患无处追求,每每妄诉病原,医家不善审察,未免随情错认,有如病前适遇小劳,病患不过以此道其根由,医家不辨是非,便引东垣劳倦伤脾,元气下陷,乃执甘温除大热之句,随用补中益气汤,壅补其邪,转壅转热,转热转瘦,转瘦转补,多至危殆。或有妇人患此,适逢产后,医家便认为阴虚发热,血虚发痛,遂投四物汤及地黄丸,泥滞其邪,迁延日久,病邪益固,邀遍女科,无出滋阴养血,屡投不效,复更凉血通瘀,不知原邪仍在,积热自是不除,日渐羸,终成废痿。凡人未免七情劳郁,医者不知为疫,乃引丹溪五火相扇之说,或指为心火上炎,或指为肝火冲击,乃惟类聚寒凉,冀其直折,而反凝泣其邪,徒伤胃气,疫邪不去,瘀热何清?延至骨立而毙。或尚有宿病淹缠,适逢微疫,未免身痛发热,医家病家同认为原病加重,仍用前药加减,有妨于疫,病益加重,至死不觉者,如是种种,难以尽述。聊举一二,推而广之,可以应变于无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