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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谏出韦元方为华阴令
司门员外郎韦元方,给使过,所供迟晚,给使奏之,太宗大怒,出元方为华阴令。公进谏曰:“帝王震动若雷霆,怒须当罪,何得妄发前为给使夜行,遂出敕书,事似军期,谁不惊骇但宦者之徒,古来难狎,轻为言语,易生患害,独行远使,深非事宜,渐不可长,所宜深慎。”太宗深纳其言。
谏平高昌以为州县
高昌平,太宗欲以为州县,公谏曰:“陛下初临天下,高昌主先来朝谒,自后屡有商胡。称其遏绝贡献,不礼大国,遂使王诛。再加若罪,止文泰斯亦可矣。未若因而抚之,而立其子,所谓伐罪吊人,威德被于遐外,为国之善者也。今若利其土壤以为州县,常须千于兵镇守,数年一易,每往交替,死者十有三四,遣办衣资,离别亲戚,十年之后,陇右空虚,陛下终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中国。所谓散有用而事无用,臣未见其可。”太宗不従。
谏高昌不失臣礼
太宗谓侍臣曰:“高昌不失臣礼,岂至灭亡朕平此一国,甚自内惧,今欲永隆功业,唯在上下不骄,进拔忠謇,以自匡正,黜贪残,用忠良,不以小人之言而议君子,以此三道守兹宝位。”公进言曰:“臣观古帝王拨乱创业,必自诫惧。采刍荛之言,従忠谠之策;天下既安,恣情肆欲,甘乐谄谀,恶闻正谏。张良,汉王画计之臣,及高祖为天子,废嫡立庶,良曰:‘今日之事,非口舌所能争也,’终不敢复言。况陛下功业之盛,以汉高祖方之,彼不足言,唯即位十有五年,圣泽光被;今又平殄高昌,屡以安危系意,方欲纳用忠良,开正言之路,天下幸甚。昔齐桓公、管仲、鲍叔牙、甯戚并饮,桓公谓叔牙曰:‘曷不起为寡人寿’叔牙奉觞而起曰:‘使公无忘出而在于莒也,使管仲无忘束缚在于鲁也,使甯戚无忘饭牛车下也。’桓公避席再拜曰:‘寡人与二大夫能无忘夫子之言,则社稷不危矣。’”太宗笑谓公曰:“朕不忘布衣,公不得忘叔牙之为人也。”
谏封禅
贞观六年,匈奴克平,远夷入贡,符瑞日至,年谷频登。太宗欲封泰山,数与房玄龄等言及封禅;太宗欣然。于是群臣咸称述功德,以为时不可违,今日行之,臣等犹谓其晚。公谏以为不可。太宗曰:“朕欲公极言之,勿有所隐。朕功不高邪?”曰:“功高矣。”“德未厚邪?”曰:“德厚矣。”“华夏未乂安邪?”曰:“乂安矣。”“远夷不慕义邪?”曰:“慕义矣。”“嘉瑞不至邪?”曰:“至矣。”“年谷不登邪?”曰:“登矣。”“然则何为不可?”公对曰:“陛下功高矣,人未怀惠;德厚矣,泽未滂流;诸夏乂安矣,未足以供事;远夷慕义矣,无以供其求;符瑞虽臻而罻罗犹密,积岁丰稔而仓廪尚虚,此臣所以窃为未可。臣未能远譬,且借喻于人。今有人长患十年疼痛,不息医疗,且愈,皮骨仅存,便欲负米一石,日行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乱,非只十年,陛下为良医,除其疾,虽已乂安,未甚充实,告成天地,臣窃为疑。且陛下东封,万国咸萃;要荒之外,莫不奔走。今自伊洛已东,暨乎海岱,灌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宁可引彼夷狄,示以虚弱乎竭财以赏,未厌远人之望;加年终复不偿百姓之劳。或遇水旱之灾,风雨之警,又庸夫横议,悔不可追。岂独臣之恳恳,亦有舆人之诵众无以夺。”于是乃止。
谏西行诸将不得上考
太宗考三品已上,令公省其当否,有所疑者,辄于状傍注帖。西行诸将并不得考。公乃谏曰:“臣闻采尺璧者,弃其微瑕;录大功者,不论细过。西行诸将,虽无大功,君集万均,克平寇乱,不辱国命,跋涉艰阻,来往二年,考其勤劳,与在家者不异。若使人无怨讟,亦不可劝勉将来。臣愚以谓,西行诸将,君集万均以外,五品已上,有功勋、无罪殿者,其考请,更斟酌,匪唯一事得所,足以劝后人。”太宗従之。
谏亲格猛兽晨出夜还
太宗幸同州,校猎,亲格猛兽,晨出夜还。公谏曰:“臣闻《书》美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传》述虞箴,称夷羿以为诫。昔汉文临霸坂,欲驰下,袁盎揽辔曰:‘圣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驰六辔,飞驰不测,如有马惊车败,陛下若欲自轻,其奈高庙何孝武好格猛兽,相如谏曰:‘力称乌获,捷言庆忌,人诚有之,兽亦宜然。卒然遇逸才之兽,骇不存之地,虽有乌获之猛,逄蒙之伎,不可得用而枯木朽株尽为难矣。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所宜。’近孝元郊泰畤,因留射猎,薛广德奏称:‘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今日撞亡秦之钟,歌郑卫之乐,士卒暴露,従官劳倦,愿亟反宫。’上即日还。臣窃思此数帝之心,岂同木石,独不好驰骋之乐而割情屈已従臣下之言者,志存为国,不为身也。臣闻车驾近出,亲格猛兽,晨往夜还,以万乘之尊,暗行荒野,践深林,涉丰泽,甚非万全之计。愿陛下割私情之娱,释格兽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寮兆庶。”太宗曰:“昨夜之事,偶属麈昏,非故然也。自今以后,深用为诫。”
谏禁张士贵
太宗因教习不整,遣太将军张士贵杖中郎、郎将等,士贵坐杖轻,下吏。公谏曰:“臣在外窃闻大将军张士贵坐行杖阿纵,送付大理。臣以为教习不整,官司诚合重责,但将军之任,职在爪牙,委以心膂,取其诚效,行杖小有不称,未是将军之罪。且使将军执杖,已不可为后法。又以杖轻加责,弥复惊骇物情。假令推得阿私,终恐有亏圣德。”太宗大笑,遽令释之。
谏案验告讦
太宗听告讦之言,案验多谬。公进曰:“凡欲致化,必在上下相亲,朝廷辑睦。今则告讦者进,遏恶者不齿,君子苟免,小人遂忘,莫相劝诫,任其是非,国俗如此,何以求化?”太宗纳之。
谏内出高昌妇女与薛万均对事
或告大将军薛万均平高昌,日与高昌妇女有私,敕大理卿孙伏伽推鞫,万均不服,内出高昌妇女对问。公谏曰:“万均兄弟,诚款早着;奸私之事,虚实难明。若罪状显然,录付伏伽自了;若事无指的,万均必是有辞,遣大将军与破亡妇女对辨奸秽,辞既不伏,听者必疑。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实则所得者轻,虚则所失者重,故秦穆公饮盗马之酒,楚庄王赦绝缨之客,且楚庄秦穆,并夷狄之诸侯,列名五伯,垂芳千祀。况陛下以万乘之主,道高尧舜,作之不法,何以示远?”太宗纳其言而罢焉。
谏新罗国献美女
新罗国献美女,公谏曰:“臣一昨在内,略闻新罗国重更进女,未委逗留计。蕃夷献女,诚不足怪,但今日受纳,实非其时,道路传闻,必生横议,若微亏圣德,悔不可追。且愿详择事谊,以礼告示,申其使人诚款;必不得已,然后遂其所欲,则远夷悦服,人无谤言。”太宗喜形于色而遣之。
谏阉竖妄有所奏
阉竖使还,妄有所奏发,太宗甚怒,公进谏曰:“阉竖虽微,狎近左右,时有言语,轻而易信,浸润之谮,为患特深。以今日之明,必无所虑;为子孙教,不可不杜绝其原。”太宗笑曰:“非公,朕安得闻此言。”
谏责房玄龄等
房玄龄、高士廉问少府少监窦德素,北门近有何营造,德素以闻,太宗大怒,谓玄龄等曰:“君但知南牙耳,北门小小营造,何预君事邪?”玄龄等拜谢。公进曰:“臣不解陛下所责,亦不解玄龄等谢。玄龄等并是大臣,即陛下股肱耳目,有何营造,何容不知责其访问,臣所不解;且所为有利害,役功有多少。陛下所为若是,当助陛下成之;所为若非,奏陛下罢之,此乃君使臣,臣事君之道也。玄龄等问既无事而陛下责之,玄龄等不识所守,但知拜谢,臣亦不解。”太宗深愧之。
谏李弘节家人卖珠坐所举
桂州督李弘节身死之后,其家卖珠,太宗闻之,乃宣言于朝曰:“此人平生之日,宰相皆言其清,其家今既卖珠,所举者岂得无罪?”敕案之。公谏曰:“陛下生平疑此人浊,未见受财之所,今闻其卖珠,将过罪举者,臣不知所谓。自圣朝以来,为国尽忠、清贞自守、终始不渝者,屈突通、张道源而已。通子三人来选,共有一匹羸马;道源儿子不能存立,未见一言及之。今弘节为国立功,前后大蒙赏赍,居官终没不言贪残,妻子卖珠,未为有罪。审其清者,无所存问;疑其浊者,傍责举人,虽云疾恶情深,是亦好善不笃。臣窃思度,未见其可,恐有识闻之,必生横议。伏愿留心再思。”太宗抚掌曰:“造次下思,遂有此语,方知谈不容易。”
谏上书多论绫锦
或有上书者,太宗览之,谓侍臣曰:“比来多论绫锦,却不言猎射。”公对曰:“绫锦虽陛下所好,比之犹差;従禽不强人所不能。古人有言曰:‘道所以不言,言亦知不可得。’”太宗笑曰:“理实当然,魏徵之言,亦何由可得。”
谏移魏王居武德殿院
太宗移魏王于武德殿院,公谏曰:“此殿在内,处所宽闲,参奉往来,极为便近。王既是爱子,陛下常欲安全,每事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今移此殿,便是东宫之西,海陵昔居,时人以为不可,虽时异事异,犹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宁息。既能以宠为惧,伏愿成人之美。”太宗欣然従之。
##卷三
对突厥内大雪
北蕃归朝人奏称:“突厥境风大寒雪,人饥,羊马并死。中国人在彼者,皆入山作贼,其人情大恶。”太宗闻之,谓公曰:“观古来人君,行仁义、任贤良则理;行暴虐、任小人则乱。突厥所信任者,并共卿等见之,略无忠正可取者。颉利复不忧百姓,恣情所欲为,朕以人事观之,亦何可久,卿以为何如?”公对曰:“昔晋文侯问李克,诸侯谁先亡克曰:吴先亡。文侯曰:何故克曰:战数胜战。数则人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驭疲人,不亡何待颉利逢隋末中国丧乱,遂恃众内侵,今尚不息,此其必亡之道。”太宗然之。
对北蕃扰乱须发兵
太宗谓公曰:“今北蕃扰乱,须发兵收取河南地。”公对曰:“突厥虽乱,未甚指的。必其牙所有事,自不敢住在河南。臣愚请更详审。”太宗曰:“古有好仁义而亡者,有好战伐而灭者,朕意止欲安静,得非病邪?”公对曰:“静者为化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