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蒙古帝国史>第42章

第42章

根据《元史》,成吉思汗临终将彻底击败金人的计划指示他的左右。他说:“金精兵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然许我。则下兵唐邓,宜捣大梁。金急,必征兵潼关。然以数万之众,千里赴援,人马疲敝,虽至弗能战,破之必矣。”这个计划就是窝阔台和拖雷于1231
年至1232
年之间的冬季中所实际执行的,窝阔台由北方进攻黄河防线,进兵潼关前面的河中(博州),而拖雷引军穿过河南南部,作了一个大规模的迂回抄袭,蒙古人由此攻人金人的后方,结果完全成功。如此说来,这个胜利似是成吉思汗本人的战略于身后得到成功。(参阅本书第235
页)
宁夏的陷落和唐兀国家的灭亡也是成吉思汗的身后胜利。《秘史》告诉我们,当唐兀国王不儿罕或失都儿忽来交割城池的时候,他献给成吉思汗的金佛、金碗碟、童男少女、马匹和骆驼,依照蒙古的礼节都是九数。但是,
同一史源说,成吉思汗只许他在门外朝见。随后成吉思汗命他的亲信脱栾扯儿必亲手将失都儿忽杀死。事实上,唐兀国王来投降时候,成吉思汗应该是早已死了,有如志费尼所说而拉施特照述的,成吉思汗命人在他死后秘不发丧,正是为了不让围城中人胆壮。无疑他在未死之前命脱栾扯儿必于拿获唐兀国王时候就要杀死他。依照《秘史》,成吉思汗临终对于脱栾扯儿必特别表示感谢,因为他于前一年曾进忠告:“我在阿儿不合坠马之后,脱栾,你提出了爱护我身体的话。我没有听从,因为愤恨敌人的傲慢言语,出兵至此……长生天赐我气力,报了仇恨……。唐兀不儿罕献给我的:宫帐、金杯、金器皿,我都给你……”
由此可见,成吉思汗似乎意识到,他在这种身体的情况之下进行战争,
是有意戕杀自己。“失都儿忽”要对他的死负责任。惩罚他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做到了。这个唐兀人的末主和他的许多人民,断头而死——献祭品于成吉思汗的遗体时候,遵照他的遗嘱,必须说,他的仇已报,唐兀人已被诛灭:
“当我饮食时候,必须说,斩草除根,灭尽西夏人!”然而西夏人并没有完全被杀,因为俘虏当中就有一大批人被分给也遂,她在这次出征时候陪伴着成吉思汗。
丧葬的仪仗队于是首途往蒙古。志费尼和拉施特证实,从甘肃到客鲁涟河的路上,蒙古人将所有遇见的人都杀死,为的是使汗的逝世消息,在一切必要布置还没有做好以前,不会传播出去。
尸体到达客鲁涟河源附近的大斡耳朵时候,才将死讯公开。陆续陈尸于死者的诸主要后妃帐幕之中,各亲王和各统兵将领都允准进帐表示哀悼。诸将统兵在外者有的须三个月路程才能来到客鲁涟河,所以这个“哀悼”需要很长期间。哀悼结束,葬成吉思汗于他自己所选择的地点,靠近不儿罕山与斡难河、客鲁涟河和土拉河的河源。“有一天在这里狩猎,成吉思汗休息于一棵孤立的大树之下,默思一时,宜称将来欲葬此地。”葬后任青草丛生坟上,无从辨别其准确地位。
这是史书的记载。但是蒙古的口传故事,在四个世纪之后首先由《阿勒坛一帖卜赤》(约在1604年编),继由《萨囊彻辰书》(约在1662
年)采集,在细节上又丰富了许多。合汗的尸体,以车载赴出生地方。在民众悲哭声中,一个蒙古将军,在《阿勒坛一帖卜赤》中称之为克勒古台而《萨囊彻辰书》称之为吉鲁根巴图尔的,呼唤死者说:“我君其如鹰飏而高飞乎?
我君岂以长辈污秽而升迁乎?我君果遗弃妻子乎?我君果抛置仆从乎?我君如鹰鹘之搏击而去乎,我君如纤草之因风飘荡乎?我君享年六十六岁,岂临涖九色人等而逍遥以往乎?”
《萨囊彻辰书》中接着说,在这种哀悼声中,车子开始移动,然而车轮忽然陷入泥淖。就是用最强壮的马和在场群众的努力,要想举之出于泥淖,
竟不可能;车子不能前进一步。于是吉鲁根巴图尔再呼成吉思汗的灵魂说:
“永承天命,生此人主,今遗弃大统及仆从人等,圣主(博格达)其超生长往乎?君原配之福晋,所治之统驭,所立之政事,所都之国邑,俱在彼处。天命之福晋,金阙殿宇,纯备之制统,收集之人众,与习居之地,沐浴之水,
统属仆从,蒙古人等九乌尔鲁克(指部下)众官员等,游牧之鄂嫩(斡难河)
德里衮布勒塔干(迭里温孛勒答黑)等处。枣骝马鬃所制之神位(指大纛之神),聚积各种适意中节之鼓、铜锣、画角、唢呐、金亭,登基之克鲁伦(客鲁涟)地方,亦在彼处。发祥之先,所遇之布尔德福晋(李尔帖夫人)
哈屯,有福之布尔噶图汗,所宠眷之博郭尔济(博尔术)、莫和赉(木华黎)
二人,并极盛之政统,亦在彼处。蒙神幸遇之和兰(忽兰)哈屯福晋,及胡笳、胡琴诸般乐器,汗之德美济苏济苏凯二福晋(指也遂和也速千)并金亭华屋,亦在彼处。岂以哈尔固纳汗山融暖,以唐古特(唐兀)人等众多,以怀蓄恶念之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美丽,反将昔日之属众蒙古等弃掷乎?今万金之躯虽不能保,但请将如宝玉灵奇之枢,使大福晋布尔德(孛儿帖)哈屯一见,以慰属众之望。”
说过上述的话之后,一直不动的车子活动起来了,取途前往斡难河和客鲁涟河的草原。(《萨囊彻辰书》,107—108)
成吉思汗之死将要提出若干严重问题,这是一些涉及到游牧征服者如何适应远东和上亚细亚的定居生活的问题,但是在他死后约三十年之后一切人方能明瞭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关于这些问题,就是成吉思汗本人也只能有模糊的意识。而他关于这种情形的概念还是单纯游牧人的本色。拉施特所提到的例子可以为证。这位波斯史家说,成吉思汗有一天问忠心耿耿的博尔术,
照他的意见,人生何事为最快乐,博尔术答道:“春天骑骏马,擎鹰鹘在手,
看它搏取猎物。”成吉思汗再问博尔忽和其它那颜,所说相同。于是成吉思汗说:“不然,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臂挟他们的妻女。”
这是自从十五个世纪以来——如果可以这样说——一切匈人游牧部落的首领们的“理想”,他们驰骋于文明地方的边沿,从中国的长城至于多淄河。但是成吉思汗本人隐约地意识到,他的继承人们一且居住在金国皇帝或伊斯兰教算端的宫殿里面,不可能保留这种原始的概念。他预先为此感叹而流露出伤感的情绪,这也见于《拉施特书》记载。这位波斯史家记述成吉思汗的话说:“我的子孙们将穿绣金的衣,食佳肴,乘骏马,拥美妇,而不想这些享受是什么人给他们的。”
蒙古帝国的变迁
窝阔台的统治
上面提到,成吉思汗有四个儿子系孛儿帖所生:(一)拙赤,先于成吉思汗死去,他有封地在西伯利亚-突厥斯坦的草原,即现今塞米巴拉金斯克、阿克摩林斯克、图尔盖和乌拉尔斯克。当1227
年时候,拙赤系的代表人是他的儿子拔都;(二)察合台,其封地在原则上包括旧哈刺契丹国家、伊犁草原、伊塞克库尔(热海),楚河和塔拉斯(怛逻斯);(三)窝阔台,其封地包括黑也儿的石和叶密立的牧地,这个地区在塔尔巴哈台的周围的大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之间,从前乃蛮国家的西南部分;(四)拖雷,因为是少子(斡惕赤斤),有保守老家的责任,被付与客鲁涟河、斡难河和土拉河河源的故土。然而这些封地或兀鲁思的建立,使每一个藩王都有一片草原足以放牧他的畜群和供养他所分得的一群营帐,并不妨害帝国的统一。至少在开始时期,有一种比欧洲加洛林王朝的“封地联合”(concordiafratrum)
更为统一得多的制度。一方面,一切内部事宜的领导权操于中央政府;另一方面,中央政府独揽发动战争之权和管理帝国周围的从中国北方、河中及伊朗这些定居国家取得的领土的权力。蒙古帝国的中央集权时期至少存在至于大汗蒙哥之死,即公元1259
年。
依照蒙古的惯例,成吉思汗死后,由他的最幼儿子拖雷摄政。
正是拖雷,于1229年的春天,在客鲁涟河边的阔迭额阿刺勒(“荒岛”)地方召集全体大会以推选大汗。
成吉思汗,我们知道——而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采信由《拉施特书》所证实了的《秘史》所提供的证据——曾指定窝阔台做他的继承人。但是如果我们相信拉施特所说,许多人归心拖雷,为了避免不幸的分裂,必需由耶律楚材,成吉思汗的契丹人顾问,置身其间参预其事。耶律楚材向拖雷陈言,
窝阔台是他们的父亲所选择,所以他拖雷,不但必需尊重这个选择,而且必需拿出自己力量来使它胜利。拖雷听从了这一劝告,宣布了成吉思汗的以窝阔台继登大位的临终遗命。
在人们得称之为大会的幕后所发生的一切是颇难知晓的。先是因为举行丧礼,继则因为准备大会,几乎需要两年的时间(从1227年夏至1229年春),
皇位虚悬而由拖雷监国,如此情况令人怀疑,这样拖延时间是不是由于暗中布置。尽管窝阔台曾被他父亲指定为继承人,而蒙古惯例留在少子手里的,
不但有监国之权,还有斡难河、客鲁涟河和土拉河上游的祖宗遗产和军队的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