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鸡冠,花要没有结籽的,在花柄处剪下,用开水焯,裹上米粉,蒸熟,搁簸箕里晒干,然后用茶油将其炸酥,装陶罐里封存。我印像中,我们家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罐,放在二层阁楼上,是我放学要去视察的地方。陶罐都用土钵扣严,一防潮,二防鼠。茶油是一种清油,炸东西不腻,可冷食,其味如猪油。油炸鸡冠花颇有层次,因为它的花序之顶呈波状,即如大公鸡的鸡冠。油炸过的鸡冠花,红色褪暗,外层的米粉,似花上积雪,是雪的花。油炸鸡冠花有苋青味,它由无数花序构成,比常见的花厚实,隐隐约约有些咸味即可,它焦酥而朴实,吃过一次它,人就会成为乡土风情的爱者。诚然,这种吃法,最好不是在客厅,是门前的晒场,有冬阳而无风的日子,人坐着是暖融融的,喝的茶是滚烫滚烫的,茶不妨就是普通的铁观音,或自家炒制的粗茶——现叫有机茶的那种。
经了油炸,会改变物质的性质,焦酥的鸡冠,有好口感,设若有点紫苏油的味道,就是完全的乡土气息。鸡冠花本性凉,甘,无毒,白的鸡冠花,醋浸七次研末,热酒服下,每二钱,可止血——《本草纲目》。我看是没有什么人用它止血了,或者也没有人吃它,这是一种悲哀,是一种乡土亲情的丧失。去年,我在北京世界公园见有无数鸡冠花,眼睛亮啊,我多么想把它们摘一抱回来,统统油炸,做成茶点,夜时读书慢慢享用,或者款待朋友。记忆中的乡间茶点,一直随了人漂泊,它多么美好?而将鸡冠花摆在公园,我看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鸡冠花,真的要用味觉来赏,才不至于落得个明花暗投呢。
南瓜是一种世界性的瓜,美国的万圣节,要把南瓜雕成一个鬼怪,或者做成南瓜灯,国人引进圣诞节和情人节,没有把万圣节引进,是否因为南瓜不够多?圣诞节不过是去酒吧喝酒,情人节还是去酒吧喝酒,以喝酒的形式过节,中国本土的节日全是。那么,万圣节不引进也罢。
小时爱萤火虫,恰萤火虫是南瓜的克星。南瓜籽埋进土里,浇几回水,两瓣小芽就探出头来,接着叶子也张开了,像拥抱清晨的阳光,这时候萤火虫就来吃它,数个萤火虫就能将南瓜叶啃得麻麻点点,但萤火虫惧焦蛋壳的气味,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将若干的蛋壳火烤,在南瓜苗上支一根小棍,扣上有点焦的鸡蛋壳,好似一顶华盖,或钓者的遮阳伞。有了这个防护,萤火虫就不近前,待南瓜长藤了,叶子比巴掌大了,就不怕萤火虫吃了,大家都要生活下去么。
南瓜开花,有大量的雄花,黄灿灿的十分好看,也可以吃。吃南瓜花,分两种吃法。一种是清炒,将南瓜花洗了,热锅急炒,勾薄芡收汁,此南瓜花是绵甜绵甜的,我有时嫌它太甜,有些腻人,有时又想起来吃它,心里面就升腾起一缕乡情;另一种是将带了花蒂的南瓜花裹米粉蒸熟,晒干,其状让我联想到朝鲜族姑娘的长裙,于是油炸了,它是极脆的花片,吃起来仍是有南瓜花的绵甜和浓香。南瓜花也是必须放进七格盘里的,有的人选择小朵的南瓜花,因此就好摆放,它有浅浅的黄色,外有一层粉,是焦酥的。遂川城里人吃不吃它,当年是不知道的,现在也不知道,左安镇的人是吃的,逢二四八赶圩,至少是在茶楼可以吃到,但我小时候没有资格上茶楼,惟有资格听,那时候最盼着长大呢,从不担心会老以及考虑减肥,据说我小时脖子似长脖鹿。
萤火虫也吃南瓜花,它们经常呆在花蕊周边,因此,我心血来潮捉萤火虫,就去找南瓜花,右手在花瓣边沿一捏,左手掐断花柄,数个萤火虫就已入瓮了,再到蚊帐里去用瓶子把它们装起来。
南瓜是一个好东西,国人未予重视罢。南瓜为葫芦科南瓜属,一年生蔓性草本植物,共分三类:中国南瓜、美洲南瓜(西葫芦)和印度南瓜(笋瓜)。中国南瓜性甘温,补中益气,除湿祛虫,可炒可焖可煮,南瓜籽男性益吃。少时,吃过南瓜干,将南瓜刨片,蒸熟晒干,吃起来甜,有韧性,十分耐嚼。南瓜的嫩苗和叶柄皆可以清炒了吃,口感涩,青气足。我喜欢吃网球那么大的小南瓜,私自从田园里过时偷摘几枚装裤兜里带回,切细丝,佐上红辣椒青辣椒丝,急火油爆,装一小瓷碟,脆嫩清甜,柔香余韵。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