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仲文(杰)云:《猫苑》一出,则后之为诗赋者皆可取材于此矣,补助艺林,功非浅鲜。
夫名也物也,有宇宙来则皆萌之于无,存之于有。虽万类之杂出,万事之丛生,盖无物无名,无名无物,形影着于一旦,魂魄留于百世,资谈噱而供楮墨,又非独猫为然也。兹篇则专为猫资考证焉,辑名物。
猫名乌圆(格古论),又名狸奴(韵府),又美其名曰玉面狸(本草集解),曰衔蝉(表异录),又优其名田鼠将(清异录),娇其名曰雪姑(清异录)、曰女奴(未兰杂志),奇其名曰白老(稽神录)、曰昆仑妲己(表异录)(汉按:以乌圆为猫,相沿久矣。考王忘庵题画猫诗“乌圆炯炯”,责似专指猫眼而云然也)。
胡笛湾云:《清异录》载,武宗为颖王时,邸园蓄禽兽之可人者,以备十玩,绘十玩图,鼠将猫。
唐张博好猫,皆价值数金。有七佳猫,皆有命名:一东守,二白凤,三紫英,四怯愤,五锦带,六云团,七万贯(记事珠)。
猫乃小兽之猛者,初,中国无之,释氏因鼠啮佛经,唐三藏禅师从西方天竺国携归,不受中国之气(尔雅翼)(汉按:此说《玉屑》载之,且谓猫乃西方遗种。夫开辟之初,禽兽即与万类杂生,故五经早有猫字,何待后世释氏取西域之遗种耶?此固谬谈,不谓《尔雅翼》乃亦引用其说)。
养鸟不如养猫,养猫有四胜:护衣书有功,一;闲散置之,自便去来,不劳提把,二;喂饲仅鱼一味,问须蛋米虫脯供应,三;冬床暖足,宜于老人,非比鸟遇严寒,则冻僵矣,四。第世俗嫌其窃食,多梃走之,然不养则已,养不失道,虽赏不窃(韩湘岩与张度西书)(汉按:陆放翁诗“狸奴毡暖夜相亲”,张无尽诗“更有冬裘共足温”,则暖老一说亦自有本。韩名锡胙,青田人,嘉庆间以进士通籍,官至观察)。
纳猫法,用斗或桶,盛以布袋,至家讨着一棍,和猫盛桶中携回。路遇沟缺,须填石以过,使不过家,从吉方归。取猫拜堂灶及犬毕,将箸横插于土堆上,令不在家撒屎,仍使上床睡,便不走往(崇正辟谬通书)(汉按:瓯人纳猫,用草代箸,量猫尾同其长短,插草于粪堆上,祝之:“勿在家撒屎。”余与《通书》大略相同)。
纳猫日宜甲子、乙丑、丙午、丙辰、壬午、壬子、庚子,天月德、生气,日忌飞廉、受死、惊走、归忌等日(同上)(汉按:凡大月初五、十七、廿九,小月初八、二十为惊走日,其飞廉诸煞,时宪书俱明载可稽,兹不复赘录)。
阉猫日净(雁仙肘后经)。
番禺丁仲文孝廉(杰)云:公猫必阉杀其雄气,化刚为柔,日见肥善。时俗又有半阉猫,只去内肾一边,其雄气未尽消亡,更觉刚柔得中(汉按:通书载浮猫宜伏断日,忌刀砧、血刃、飞廉、受死、血支等煞。凡阉猫须于屋外,猫负痛自奔回屋内,否则必外逸,从此视屋内如畏途矣。阉时,又须将猫头纳入卷簟之口,阉毕纵之,则从后口奔去,庶免被啮伤手,亦法之良也。
古人乞猫必用聘,黄山谷诗“买鱼穿柳聘衔蝉”。瓯俗聘猫,则用盐醋,不知何所取义,然陆放翁诗“裹盐迎得小狸奴”,其用盐为聘由来旧矣(丁兰石尺牍)。
黄香铁侍诏云:潮人聘猫以糖一包,余从冯默斋教授乞猫,以茶二包为聘(绍兴人聘猫用苎麻,故今有苎麻抉猫之谚)。余向陶翁蓉轩家聘猫,盖用黄芝麻、大枣、豆芽诸物(汉自记)。
张孟仙刺史云:吴音读盐为缘,故婚嫁以盐与头发为赠,言有缘法,俗例相沿,虽士大夫亦复因之。今聘猫用盐,盖亦取有缘之意,此说近理,录以存证。又云:猫既用聘,亦可言嫁,因忆年前余客江西,官常中,有以“嫁猫”二字为题征诗,林子晋明府尝索余赋之。此本俗事,当用俗语凑拍一篇,附录博粲:天生物类知几许,人家养猫如养女,出窝便费阿媪心,抚护长成期捕鼠。九坎长尾更独胎,团云飞雪毛色开,唔唔作威良足爱,相攸渐见有人来。一旦裹盐聘娶逼,阿媪欲辞苦未得,抱持不舍割爱难,痛惜只争泪沾臆。柳圈铜铃锦衣兜,先期细意装点周,相送出门再三嘱,善为喂养毋多尤。聘人唯唯为猫计,但愿勤能事有济,鼠耗消兮当策勋,眠毯食鱼应罔替(南康郡博上官筱山豫原评云:题甚新推,结有寓意,勿以俗事目之)。
钱塘诗僧由庵,有至性,密云和尚开法金粟,师往问父母未生前话,云公以手掩面,擘开手曰猫,师于是遂醒悟(全浙诗话)(汉按:以手掩面,分指擘开口眼而喝曰猫,今瓯俗尚有以此戏幼孩也,初不知是何命意,今据由庵此节岂真有禅理寓之耶?由庵国初人,着有《影庵集选》)。
张孟仙曰:楚人以手拳物诱小儿,开之则曰貌。按貌,兽也,性善遁,故曰貌,言其已遁去耳,密云和尚之称,其果貌欤?如属空虚之意,则貌是也,说见《俗语解》(镇平黄仲方云:貌兽善遁,孙吴时拘缨国曾以进献,故吴俗以空拳戏小儿曰貌,见《谈集》)。
闽浙山中种香菇者,多取猫狸,挖去双眼,纵叫遍山,以警鼠耗。猫既瞎而得食,即无所他之,昼夜惟有瞎叫而已(王朝清《两窗杂咏》)(汉按:此祛鼠之法虽善,未免恶毒,亦猫之不幸也。瓯人以昧不懂事,而喜叫嚣挥斥者,讥之为“香菇山猫儿瞎叫”)。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