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者,人之所赖以生养,必要适其时而食之。如人之病中肿痛时,自然痛伤胃气,诸味不喜;直待溃后,脓毒一出,胃气便回,方欲思食,彼时但所喜者,便可与之以接补脾胃。如所思之物,不与,此为逆其胃气,而反致不能食也。切要不可太过,惟忌者,生冷伤脾,硬物难化,肥腻滑肠,故禁之,余随便用也。
痈疽虽属外科,用药即同内伤。
古之以外科推为杂病之先,盖此伤人迅速,关系不浅,故特设于前也。且如痈疽、脑项疔毒大疮,情势虽出于外,而受病之源实在内也。及其所治,岂可舍于内而治外乎?所以外不起者内加托药,表热甚者内必清解,血虚宜用四物汤,气虚宜用四君子,脉虚足冷温中,脉实身热凉膈。以此推之,内外自无两异。但世以疮形言之,曰外科;治以气血言之,即内伤。凡医者治法,不可混于内理,以致生变症。
脉虚病虚,首尾必行补法;表实里实,临时暂用攻方。
丹溪云:凡疮未破,毒攻脏腑,一毫热药断不可用,凡疮既破,脏腑已亏,一毫凉药亦不可用。诚哉是言也。兹说又有不然,且如初病未破时,脉得微、沉、缓、涩、细、数、浮、空,外形又兼身凉、自汗,便利、呕吐少食者,疮形又不起发,不不痛,无溃无脓,此等症者,皆缘气血虚弱之故,若执前云未破毒攻脏腑之说,必投凉药攻之,复损元气,患者其生乎?其死乎?予论治病,不论首尾,难拘日数,但见脉症虚弱,便与滋补,乃可万全。如补不应,未可安然,虚弱甚者,须用参术膏、八仙糕;阳虚自汗、食少者,单人参膏或六君子汤加砂仁、木香,甚加附子;泄泻肠鸣,胃虚呕逆者,参苓白尤散加豆蔻、山药、木香、柿蒂;脾虚下陷溏泄及肛门坠重者,补中益气汤加山药、山萸、五味子,以此选用。又有表实者,身体发热,无汗恶寒;里实者,脉大身热,便燥口干。假如表症急者,先用荆防败毒散以解其表;里症急者,先用四顺清凉饮以攻其里;表里相兼者,宜防风通圣散发表攻里。此随其表里先后,皆在活法临时之用也。于意受补者,自无痰火内毒之相杂;不受补者,乃有阴火湿热之兼攻。又谓补而应药者多生,虚而不受补者不治。
病要论久新,要法在于宽治猛治。
且如人之病有新久,势有缓急,如受病之初,元气未弱,治当随症迎刃而解。若惧行霸道猛剂,定不能决效于危急时也。但要中病即已,故谓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且如表症盛者,用万灵丹大加表散;里症急者,以内疏黄连汤急与通行。又如受病日久,邪正相拒,其元气未有不衰弱者,纵有余症、杂症、坏症,俱当先固其本,而后调之、和之、散之,使病气渐退,元气渐醒,饮食渐进,根本渐实,则余患再无不愈之理。所谓势孤则守,本立道生。常见治者,不论病之新久,本之盛衰,又不悟因虚致病,因病致虚,其中又有虚热、虚寒之别,一例妄行攻治,如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岂不致危哉。
药必求标本,功莫别于先医后医,若一概之攻补,恐两途之误用。
凡物理皆有标本,而身病之标本,尤莫切焉。且以天地运气标本言之,以五运为本,六气为标,此所以参天地之化育,明五行之生克,考节候之寒温,察民病之凶吉,又主万物荣者皆荣,疾者皆疾,此所属天地气运之标本也。以身体标本言之,以五脏为本,六腑为标。五脏主里、主血,六腑属表、属气,此所以主脏腑气血之盛衰,禀筋骨髓脑之强弱,司疾病之浅深,发生成之寿夭,此所属身体阴阳之标本也。以疾病标本言之,先以初病为本,后以传病为标;又以元气为本,病气为标。此所主寒热、表里、缓急之病,应汗下、补泻、和解之方。凡治病者,必先治其本,后治其标,诚为妥当;若先治其标,后治其本,使邪气滋甚,其病益增。
又谓缓则治其本,急则治其标,假如先得疮疾,而后得泄泻、呕吐、食少等症,此又宜舍本从标之法治之,候泄止、呕定、食进,方再治疮,余皆仿此。若一概攻补,必两途误用,此所属疾病邪正之标本也。
又说阳变为阴,内外被寒凉克伐。
疮本发于阳者,为痈、为热、为实、为疼。此原属阳症易治,多因患者不觉,以为小恙,不早求治,反又外受风寒,内伤生冷;或又被医者失于补托,而又以凉药敷围,图其内消之以合病家之意,多致气血冰凝,脾胃伤败,使疮毒不得外发,必致内攻,凡此症往往不救者多矣。如疮变在十一日未出脓之前,情势与好肉相平,不疼不热,软慢相兼,疮孔止流清稀肥水,更兼身体不热,脉亦细微,饮食厌餐,精神昏短,有此症者,疮毒变入,真阴虽强,投温中健脾之剂不应者,百无一生之理。如疮变在十五日之后已出脓时,毒气已将外发,如有调摄失宜,误餐冷物,忽变为阴者,急投托里温中汤、十二味异功散,轻者十全大补汤,俱倍加参、、桂、附以救之,须得疮热作痛,脓出身温,脉起食进者为吉。但疮原本为阳,其人故得多生者有矣。
岂期阴变为阳,首尾得辛热扶装,病分真似,理究阴阳。
疮本发于阴者为疽、为冷、为硬、为虚,此原属阴症难治,患者知觉,欲其生而故将辛香酒煎、大方热药以助之,医者又欲患处高肿热作脓,敷以热药,图其起发,故疮得药性大热,而转阴为阳。其疮虽得微肿、微热,微痛、微脓,但疮形终不似真阳红活,亦不能得其真浓黄脓,如此者,其疮不久复归阴矣。但疮原本于阴,其人故多死,凡值此症,若患者方寸不杂,托信于医,而医者又得机关透彻,治法得宜,内外融和,偶偶中节,其中亦有可生者,十中一、二矣,其要如救焚拯溺,可施者毋待少顷;其切似履冰渊,可禁者毋妄丝毫。如此而不得其生,患者实天命而已。
既有针工之异说,岂无线药之品详。
凡疮毒既已成,当托其脓;脓既已成,当用针通,此举世自然之良规也。必当验其生熟、浅深、上下而针之。假如肿高而软者,发于肌肉,脓熟用针只针四、五分;肿下而坚者,发于筋脉,脓熟用针只在六、七分;肿平肉色不变者,毒气附于骨也,脓熟用针必须入深寸许方得见脓。又轻按热甚便痛者,有脓且浅且稠;重按微热方痛者,有脓且深且稀。按之陷而不起者,脓未成;按之软而复起者,脓已成。按之都硬不痛者无脓,非是脓即瘀血也;按之都软不痛者有脓,非是脓即湿水也。所谓有脓即当针,脓孔宜顺下,若脓生而用针,气血反泄,脓反难成;若脓熟而不针,腐溃益深,疮口难敛;若脓深而针浅,内脓不出,外血反泄;脓浅而针深,内脓虽出,良肉受伤。元气虚者,必先补而后针其脓,诸症悉退。又有气瘿,肿而绵软不痛者,血瘿肿而内垒成块者,顽毒结之日久,皮腐、肉紫、根硬,四边红丝缠绕者,以及结核之症渐大、渐痛、渐腐者。以上四症,俱不可轻用针刀掘破,若妄用之,定然出血不止者立危。但用针之法,妙在脓随针出而寂然无所知觉也。至于瘿瘤、瘰、诸痔、诸漏、疔毒、坚硬顽疮,此等症者,若非线药之功,亦不能刻期取效。夫线药乃有五、六种,难以概说,与其各病相应者,亦随症附例于各门,以便选用,故未述于此篇。凡用者,宜善而用之。
汤散丸丹要在发而必中,神圣工巧诚为学人机关。
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善于水者,涉海潜波,瞒津扑浪;善于陆者,穿山越岭,附葛攀藤,奇偶者,鼓舞飞扬:蹊径者,浮沉钻凿。弱者可守,强者当敌,此为将得兵用兵之大法也。如为医者,理皆仿此。其要在知人之强弱,识病之内外,究病之浅深,察时之顺逆,然后可汗、可攻、或吐、或下,或宜和解,或宜补益,又知某汤善汗,某散善攻,某丸善和,某丹善补,因其病而用其方,如矢发机投之必中,中之必胜,胜之则病无不愈之理。此为医得方,用方之大法也。又如望、闻、问、切,神、圣、工、巧亦可兼之,所谓望其形而通其神,闻其声而明其圣,问其由而得其工,切其脉而续其巧。此四者,诚为初学之绳墨也。
至于千方百症,难将说尽短长。
方不在多,心契则灵;症不在难,意会则明。方不心契,症不意会,如疏淡之交;寡游之地,性情情势不切,何以便托用哉!故药不应病,病不应药,即此据也。
治在活法,贵在审详。
尝言昔者承平,今时扰攘,所以动静世务不同,劳逸机关已异,当原受病,从外而来;今之受病,从内而发。又古者多实,设方宜散宜宣;故今者多虚,治法宜滋、宜补。若医者不识古知今,一概施与,必多致其夭亡者也。
用之必得其当,医斯可以称良;词虽近于粗鄙,可为后学提纲。
痈疽阳症歌第三
痈疽不论上中下,惟在阴阳二症推,发背虽有正与偏,要取高低两样看。纯阳初起必肿,更兼身热有微寒,顶如尖字高突起,肿似弯弓根有盘。七日之间多痛,二七之间脓渐漫,动息自宁食知味,二便调匀无泻干。肿消脓溃精神爽,脱腐生新气血完,五善自然臻并至,七恶全无半点干。痛便随脓减,肿退自肌宽;新肉已生红艳艳,腐皮自敛白漫漫,一身多爽快,五脏尽和欢。此属纯阳俱易治,百人百可保全安。
痈疽阴症歌第四
纯阴初起不知疮,粟米之形疙瘩僵,不红不肿不知痛,少热少少提防。七朝之后身体倦,疮根平大喜浇汤,顶不高兮根不活,色不光兮腐不穣。陷软无脓空结聚,脉浮散大细飞扬,饮食不餐身战战,尝汤止许意忙忙。疮上生衣如脱甲,孔中结子似含芳,脓多臭秽身难便,举动怆惶韵不长。疮形成紫黑,面色变青黄;精神昏愦多鼾睡,言语无人自发扬,口干多舌强,痰喘定身亡。此属纯阴俱不治,百人百可到泉乡。
痈疽半阴半阳症歌第五
阴阳之症两相交,生死同兼事可招,微热微寒微赤肿,半昏半爽半平高。脉来虽数多无力,饮食虽餐便不消,肿而不溃因脾弱,溃而不敛为脓饶。大便多溏小便数,上身有汗下体焦。五善虽兼有,七恶未全逃;口渴喜茶肠腹痛,面浮餍饮足心高。心烦不稳睡,神乱怕音焦;投方应病方为妙,阴转为阳渐可调。心真造化,尔命坚牢,逢之任是神仙手,半死余生定莫逃。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