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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成得之处决也,已至菜市,缚诸桩,乃牵其二子至。一年十六,一年十四,貌皆韶秀,盖尚在塾中读书也。至则促令向成得叩首,讫,先就刑。成得瞑目不视。已,乃割成得耳鼻及乳,从左臂鱼鳞碎割,次及右臂,以至胸背。初尚见血,继则血尽,但流黄水而已。割上体竣,成得忽张目呼曰:“快些。”监刑者谓之曰:“上有旨,令尔多受些罪。”遂瞑目不复言。
成得死矣,其所以行刺者,究由何人指使,亦不能知。迨十八年秋,林清变起后,山东金乡令吴阶,捕获林清党崔士俊,究出嘉庆八年,成得曾偕祝再至士俊家,宿一日,御东者为支进才。始知成得本林清党,非有他故。而山东巡抚以事属既往,删不入奏,遂为千秋疑案。
林清之变,喋血宫门,祸延三辅,经数月始定。世皆谓变起仓卒,而不知先一岁已发露于台湾,特是时公卿大臣,不肯据实上闻耳。
当十七年春,兵备赵崇华摄台湾淡水同知。甫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之,具供其同党刘林、祝现,将于次年秋在京师举事,徒党遍中外。刘林者,即林清原名也。崇华亟通详请奏,大吏以其语不经,匿弗以闻,仅依寻常传布邪教律拟决。至次年九月十五日而事起矣。然事起之前一日,芦沟桥巡检已飞报顺天府尹,谓祝现奉林清命,定于次日午时入宫举事,其党已于本日入城。府尹犹以不可冒昧声张斥之,又不预谋防卫,至事作而手脚无所措矣。疏忽之处,在各大臣均不得辞其咎。
顾林清党徒之失败,有谓入禁门时,恍惚见金甲神无数,中有绿袍赤面、怒目而视者,则关羽也,故畏慑奔窜,卒不敢入。甫出宫,则雷雨交作,殛毙党徒甚多,故余党尤纷散。颙琰闻之,以为天神之协助也,命其子诣昭显庙时应宫致谢,而关羽之封号益崇。其迷信神权类如此。
滑县李文成,本与林清同谋,订定九月十五起事。会先期事泄,滑县令强克捷急捕文成下狱。徒众大哗,劫狱戕令,踞城以抗清军,清军于是围滑城矣。
顾滑城虽小,而墙垣颇坚,濠又深,攻之猝不易拔。乃舁巨炮,对城轰击。党徒睹官军开炮,四城各支巨帐,帐式似用牛皮制就者,炮弹着其上,旋即卸下,丝毫无损。清军围攻匝月,无如之何。后党徒内讧,有出投清军者,众诘以御炮究用何物,降者笑不言,但曰:“破之易耳,多备青鱼胆来,吾自有术。”众疑之,继以既言有术,姑为一试。遂购青鱼数百尾,剖腹取胆,降者令以鱼胆涂炮门,一发而城帐糜碎,再发而城垣坍倒。徒党不支,乃弃城走,降者亦逸去。
颙琰既殂,旻宁以第二子继承大业,世所称为宣宗成皇帝者也。三十年中,衣非三浣弗易。宫内用款,岁不逾二十万。内务府堂司各官,皆有巨朔饥欲死状。颂之者至谓其俭德,实三代下第一人,汉文帝、宋仁宗几莫能及。然而外患逼,内变生,非常之祸,皆开于道光一朝,此何故哉?由其不识奸佞使然也。奸佞者谁?穆彰阿是。其用阴柔之手段,以妨贤病国,举世皆恶之。蒲城王鼎,时与穆彰阿同为军机大臣,恶之尤甚。每相见,辄厉声诟骂。穆彰阿强为笑容,避之。一日,两人适同召见,王鼎盛气诘之曰:“如林则徐之贤,汝何故必令遣戍新疆?是直宋之秦桧,明之严嵩耳。行见天下事,皆坏于汝手。”穆彰阿默然不与辨。旻宁反笑视王鼎曰:“卿醉矣。”命内侍扶之出。明日复廷诤甚苦。旻宁怒,拂衣起,王鼎亟牵裾,终不获伸其说。愤甚,归而欲仿史鱼尸谏之义,是夕自缢死。
旧例,大臣自缢,必奏闻验视,然后解。王鼎既死,家人方抢攘间,为穆彰阿所知,令其党索观遗疏。大旨皆劾穆彰阿之奸,而荐林则徐之贤也。乃漫谓鼎之子曰:“上怒未解。若以此奏,则尊公恤典不可得,而子亦终身废弃矣。其勿奏便。”家人信其说,遂改遗疏,以暴疾闻。旻宁虽震悼而优恤之,亦不究其事,穆彰阿得自若。语云:“天子只知和事。”其旻宁之谓矣。
力旻宁之在位也,于诸子中酷爱第六子奕讠斤,谓其类己,欲以神器付之。于金匮缄名时,几书奕讠斤名者数矣。以奕詝尚无失德,齿且居长,故逡巡未决。时滨州杜受田适为奕詝师傅,微知其意之所在,欲拥奕詝以成非常之勋。一日,旻宁命诸子校猎南苑,奕詝循例至上书房请假。会受田独坐斋中,问将何往,以奉命校猎对。受田乃耳语曰:“阿哥至围场,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约束从人,勿捕一生物。复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字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之长,与诸弟竞争也。如是必能契合上意。”奕詝至场所,竟弗驰逐。复命时,奕讠斤所献最多,奕詝无所献。旻宁询之,具如受田所教以对。旻宁大喜曰:“是真有人君之度矣。”立储之议遂决。后数岁,旻宁疾殁,奕讠斤御极,即晋杜受田为协办大学士。迨受田卒,亲临醊奠,追赠太师,盖以酬推戴之功也。而奕詝之所以得袭帝位之原因,亦于此可见云。
那拉氏者,惠征之女也。惠征尝为徽宁池太广道。其女生长南中,少而慧黠,睘艳无匹侪。雅善南方诸小曲,凡江浙盛行诸周,皆琅琅上口,曲尽其妙。于咸丰初年被选入圆明园,充宫女。是时英法同盟军未至,园尚全盛,各处皆以宫女内监司之。那拉氏乃编入桐阴深处。已而洪、杨之势日炽,兵革遍天下,清兵屡战北,警报日有所闻,奕詝置不顾,方寄情声色以自娱。暇辄携妃嫔游行园中,闻有歌南调者,心异之。越日复往,近桐阴深处,歌声又作。因问随行内监以歌者何人,内监以兰儿对。兰儿者,那拉氏之小字也。宫中尝以此名呼之。奕詝乃步入桐阴深处,盘坐炕上曰:“召那拉氏入。”略诘数语,即命就廊栏坐,令仍奏前歌。良久,奕詝唤茶。时侍从均散避他舍,那拉氏乃以茶进。此即得幸之始也。或曰,奕詝得屡听歌声,及内监所对之言,均那拉氏贿赂所使。盖宫殿深邃,非有内侍牵引,必不能至。故那拉氏不吝金钱,卒以达其目的云。
奕詝御宇时,以耽于声色,体多疾,面常黄,时问医者以疗疾法。医者谓鹿血可饮,盖藉以补阳分之虚也。奕詝然之日命取血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