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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人
昔有海舶,将往贾柔佛国,为飓风漂至一岛。其地四面叠嶂,周围杳无人径。同舟十余人,闷坐无聊,相将登岸,攀藤腰絙而上。半日甫及山半,有巨石如磐,俯瞰海岸。登之,觉天风浩荡,凛不可留,而鸱啸猿啼,震撼心魄,急寻去路而还。未数武,瞥见深箐中一大人,长十余丈,披发彳亍而来。见诸人,大喜,一跃已至。鸟语啁啾,抚而遍嗅。即向岩壁折一藤条,将数人逐一穿腮中,如贯鱼状。穿毕,屈其两头系树上而去。其人在树顶望大人已远,急抽佩刀断其藤,扳枝而下,狂奔至海滨,风势已转。登舟甫扬帆,而大人追至。时舟已离岸,大人以手挽之。一人掣刀断其手,大人缩去,坠二指于舱,皆只一节耳。称之,重八斤,长二尺余。
陆次云《八纮译史》言:成化时苏卫军士赴崇明,所遇长人与此同。而其所断指,则长径尺有四寸,乃一指中一节耳。今犹藏嘉定库中云。
陈曾起《边州闻见录》:康熙二十六年,有从滇南航海者,遥望浮屠峙云表,俄即之,人也。欠伸而起,捉七人啖之,还坐于浮屠。众潜奔走上船。其人举足即至,曳其船。众斧之,断指,长二尺有奇。归献制府范公。或曰:此独人国也。其即海贾之所遇欤?
至《神异经》所载,西北海人长三千里。《凉州异物志》又云,有大人在零丁,长万余里。与《楚词》所云“长人千仞”,皆太长。
海外西南夷有万丹国,在噶喇叭之南,南临大海。海中一山,崒兀嶙嶒,时有火焰,引风飘忽,入夏尤盛。俗呼云“火焰山”,盖处海之极南云。西洋番云:其国常有船至此山下。船中人上山探望,遥见其中山番穴处而食生鱼。觉人窥伺,噪而相逐。群趋而逃,后者辄为其所扼,争生食焉。比回船,仅存十六人,急挂帆而遁。自此无敢有复至者。
余父又言十五岁时,尝病伤寒,月余甫能起床,然犹未敢出房也。一日午前偶倦,斜倚在床。见一老姥,年约七十余,面阔而黑,体亦丰肥,衣褐色单衫,豆绿巾裙,手持一油纸扇至门前。父叱问:“汝何为者?”姥曰:“要寻汝老太太。”父曰:“老太太不在此间。”姥应曰:“哦。”即退出。时有缝工数辈在房外制衣,而楼下则厨房所在也。父疑家中素无此人来往,强起,出问缝工亦曾见此人否,皆言未见。随下楼,则余曾祖母及祖母方于灶下午炊,问之,亦未见其人。相与叹异。未几,曾祖母病作,十余日而殁。始悟来寻老太太之言,其为鬼物无疑矣。
捕鬼
红墩沈雪樵,尝于暑夜移宿堂中。时以炎热,窗户不掩。一夕睡回,月影微斜,晶莹如昼。见一人戴一凉帽,衣青布衫,足系麻鞋,面庞白皙而瘦,独坐西北隅。雪樵疑其为贼,跃起擒之,其人已出至檐前。追将及,其人跃登案上。急以两手持其足,则空空如也,而其人已不见矣。始知其为鬼也。
雪樵侄玉卿言:向尝读书楼上。板壁后,蚕月每贮叶其中。一夕上灯后,闻壁后谡谡有声,似有人取叶入筐者。旋闻屉声琐细,徐及于门。一少妇年约二十余,衣水墨单缣衣,黑绫半臂,浅绛裙,明眸高髻。探身谛视,良久乃去。玉卿讶之,急至门外。觅之不得,遂下楼问其母:“适来有往楼上取叶者乎?”曰:“未也。”玉卿告以所闻见。其祖母在旁叹曰:“此乃汝之前母陆氏也。渠生时常至此处取叶,其鬼魂想犹恋此,且欲一见汝耳。然其为人婉淑,今后若再至,儿勿怖也。”然则玉卿且得见其鬼母矣,何其幸欤!
玉卿又言:其祖翰王,生前每夜关锁门户,必亲自携灯,到处检阅一过。其后既殁,每夜黄昏后,必有一灯荧荧然,自后门巷中出,直至第一重门而止,但不见其人耳。如是者几及三年,乃不见。
郭某
后珠村郭某者,尝自新塍卖布归。中途遇一皂衣人,似富豪家奴。邀至一处,高闳巍焕,仿佛官居。入门,一阍者引入,见主人衣冠坐堂上,状貌伟然。左右列侍数十人,或冠带肃穆,或短衣草履。主人呼问里居姓氏,郭叩首自言无罪,乞放还。主人曰:“勿多言,此定数也。”遂命左右设筵,令郭与数十人者杂坐。须臾乐作,水陆毕陈。酒数巡,郭起告归,不许。郭哀祈不已,主人不悦曰:“既尔,须记取来岁六月某日,当于亭子桥西畔相俟,勿爽约也。”郭诺而出。至门外,初月已斜,回顾并无舍宇,但见一古冢而已。踉跄奔归,言其事,举家亦不识何故。
无何,至次年六月。插种既毕,偕村中数人往东岳庙看戏,日晡始还。行过亭子桥西,未及里许,同伴回头忽不见。众异之,相与寻至桥西,见郭危坐水际,疑其将洗浴也。呼之不应,迫而视之,死矣。屈指计之,适符六月某日之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