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子字宝三,以其躯之雄伟,人呼之曰“大炮”。近以盗魁被获,系于苏州府狱云。
安吉山中有村农妇某氏,年二十余。初夏携筐入山中采茶。时新嫁甫经弥月,以其所衣红裙,不便曲跪,解裙系树上。忽举头见其邻家子施四携筐亦至,妇含羞回身下跪,不敢反顾。施四突入搴其腕,睨而笑曰:“汝荏弱如此,而遽尝此苦,真令我见犹怜。若能从我,请代任其劳可也。”妇大号,施四即以一手掩其口,系妇于树而淫之。妇撑拒无从,听其恣行轻薄。事讫,施四径解其红裙,怀之而去。妇羞愤不复归家,极力解脱其缚,取带自缢而死。
迨暮,夫寻至,见妇缢于树上,其红裙已失所在,知其为人所污也。急归,将赴诉于县。中途陡然大风扬沙,黑云乱卷,遂返。甫及门,忽霹雳一声,电光之中,似有鹰爪攫一人,自空际掷于庭前,顶覆红裙,跪于泥中。揭视,则焦头烂额,其顶有细孔,似针剌者,血犹喷涌未已。而腰际有朱书“罪人施四”四字,似篆非篆,乃知致妻之死者,此人也。
程光奎
康熙间,江苏巡抚张伯行奏:今岁江南文闱放榜后,物议纷纷。有数百人拥抬财神,直入学宫,口称科场不公。寻以正主考左必番检举知县吴日新、方名所荐之吴沁、程光奎平日不通文理,上命尚书张鹏翮赴扬州,会同总督噶礼及伯行察审。寻得副主考赵晋与程光奎交通关节实情。部议:程光奎在贡院埋藏文字,拟斩。其呈荐之知县方名及吴沁等,斩绞有差。
先是,程光奎之父程翁,故山阳大商也。性贪鄙。年四十无子,乃至甘露寺,施僧许愿以祈焉。有肇庆士人赵文辉者,流寓寺中,素精会计。翁与语,悦之,遂携与偕归,使司盐筴数年。赵请以所畜千金贮翁处,许之,盖将因以为利焉。其后与其仆妇通,仆告翁,翁与密计,伪令其从往寿州运盐,迨夜潜归,伺其至而杀之。仆许诺。次日黄昏后仆至,操刀逾垣入,蹑至房前,闻其妻昵语曰:“狂郎,汝向尝以暂时相叙,未畅所欲,今乃可为长夜之欢矣。”少顷,云雨之声继作。仆忿焰中烧,破扉入至帐前,举刀直砍。赵惊起,刀中妻头。妻痛极,以两手持其刀,赵得脱去。须臾妻竟死。既报官,辑赵不获,仆论绞。
其时翁妾方孕光奎,逾期未产,一夕方寝,妾梦—男子,自称姓赵,语操粤音,登床据其腹。惊寤,大呼腹痛,遂坐蓐,产一男。翁大喜。妾乃告以所梦,益喜,以为异征,名之曰光奎。顾儿自襁褓见翁至,辄啼不止。及稍长就傅,顽钝异常,而翁之期望颇切。年十五,携往甘露寺还愿。遇一相者,乞相儿将来可以读书起家否。相者谛视既久,乃曰:“令嗣貌虽丰肥,然眉目间但有金银之气,酒肉之色,而绝无一毫诗书气,恐一芹亦未可得,且其阴骘文中隐起杀形,即使夤缘得隽,亦未必为君家福也。”翁怒骂曰:“江湖饿鬼,敢轻觑而翁!他日吾儿成名。当来挖汝眼珠也!”拂衣而出。自是翁益发愤。后至辛卯乡试,翁素与监临某匿,遂以黄金百斤为寿,乞为关说,为光奎援例入闱,竟得隽。事败,翁亦以行贿论绞,籍其家赀入官云。
诸天骥
诸天骥,字子凯,湖郡诸生。幼警敏,七岁能诗。稍长,博览无涯。美姿容,闺阁见者争掷果焉,生清介自持,勿顾也。父母益喜,谓其必成大器,字之曰“大器”。十四入郡庠,次年遂食饩,名噪甚。
然生性故伉直,而跋扈文坛,下笔泉涌,常屈其侪辈。放多见嫉,惟与龙眠方拱干善。而生屡踬场屋,年逾壮矣。继妻吴氏,美而贤,生一女。生计日蹙,资馆谷以养,所如又多龃龉。父常训之曰:“以汝所为,岂似功名中人?汝亦知荆山痛哭,古今岂少卞和?盍稍破觚以救贫乎?”生泣对曰:“世事易知。然玉可碎也,不可毁其白;若欲诡遇求合,无论儿饿死不屑,当亦父所不愿见也。”自是虽炊烟屡断,生卒自如。
无何,父母俱殁。父临卒呼生嘱曰:“始吾虽贫,然谓汝青紫拾芥,辄用自慰。今不及待矣,若他日能博一第,则泉下犹可藉慰。不然,犹有鬼神,吾虽饩不来食矣。”生恸哭受命。比葬讫,妻继殁。女年十五,生于是以与其友之子某为室。遍辞戚属,办装,以拔贡生应京兆试,誓不得当不返也。榜发又报罢,出门信步,独游陶然亭。一日者熟视良久,叹曰:“仆阅人多矣,今视君鼻有柱骨,腹具六壬,论寿可至大耋。而至发际以下,但有清气而无一点庸气,惟相君之背,他日当有奇遇。然必远涉海外,若此间恐无汝缘分也。”
生愤然归寓,念京师知交绝少,岂易久居,而拱干方公戍宁古塔,遂往视之。比至,而方已赐环。宁古俗本淳厚,百里往还,随所投,率如旧主。生乃修刺谒一章京。刺甫入,章京大怒,抽刀出,将杀之。盖其俗尚白,以红为送终具,生适触所忌也。反奔至东京,喘息稍定。四顾殿础城基,夕阳明灭,揽辔踌躇,进退维谷。
忽一骑自东驰至,生意追及,复奔。闻马上大呼:“子凯何弗少待?”生回顾,识为远戚吴某。乃驻马询其何来,某言:“顷自宁古贩参还。寓舍不远,请往暂憩。”因偕至石佛寺宿焉。生所诉穷途之苦。某曰:“明日余将往贾柬埔寨。彼国谓儒为班诘,由此入仕者为清贯。以兄高才,至彼处何愁富贵哉?”生窃计一身落魄,即浮海亦得。迨晓即起,相将至海口,同附贾舶。风顺帆扬,两昼夜已达真腊(即柬埔寨)。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