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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周烂面
邑西市港村,有周烂面者。尝以窃物刺字于面,因以药敷之,使其处溃烂,人呼烂面孔云。而自还家后,横行益甚,索诈钱物,逼淫妇女,肆毒一方。人畏其扳害也,不敢与较。后窃于村中富室某,赃物为其所认。次日往市猪肝一片,归而煮以食其母曰:“今夜饭毕,当往缢于某氏之门,故以此供汝,使汝得为饱鬼。”其母年逾七十,双目已瞽,平时乞食村中。是夕涕泣而往,就缢于某氏。次日烂面寻至,声言将赴县申报。某啖以重贿,烂面得饱其欲而归。
尝读《初月楼见闻杂记》,言:婺源董逢其,名世源。性宽厚,于物无所忤。顺治四年,大祲。里中无赖子,使其父先饮酖,造其家,冀其死,可得重贿。及入门,延之上坐。忽自怼曰:“吾儿误我,我不忍死善人之门。”疾趋出,踣于道旁而死。因叹天下事,无独必有偶也。
烂面孔后为村中人聚薪焚死。
又尝有村妪鬻犬于屠人,逸入逢其家。妪尾至,百呼不出,偿其值而遣之。自是犬恒不离逢其侧。及逢其殁,卧柩旁不食,数日而死。
狗羹饭
乾隆甲午,山东王伦之变,马要沈笠亭先生殉难寿张。时署中一黑犬,昼夜伏灵柩前,哀号不食。比殓,犬狂跃数四,以首触棺而死。家人义之,载归,为瘗于先茔之侧。相约岁时扫墓,必设狗羹饭祀之,至今犹不废云。
按:笠亭先生,讳齐义,为山东寿张令。有一女,生二岁,母陆孺人殁。先生哺以枣栗,适其寒温,心力殚焉。继母张孺人,以抚以育,女亦能率教。稍长,温清定省,如成人。与女兄暨诸昆弟友爱。好读书,尤喜诵孝经、小学。每遇古人捐躯授命之事,辄感慨激发,叹息弥襟,其孝义盖天性也。
岁丁亥,女年十一。笠亭先生筮仕山东,女瞻云流涕,恒以不得侍亲侧为恨。辛卯夏,先生病痊,谒选。女临别牵衣,泪涔涔下,大言曰:“吾父为国家官,愿吾父为忠臣足矣。”先生讶其言过骤,两兄亦以其言颇不伦,怦怦然不能释于怀,而初未知其言之痛也。
甲午秋,逆匪王伦发难。女从叔某自寿张县脱归,缕详遭变事。女惊闻骇愕,匍匐堕楼,昏懵深痛中,细询笠亭先生殉身始末,暨身后情形。于时,两兄方奔驰山左,随怂恿女设灵成服。一卮跪奠,发声长号曰:“吾父业为忠臣,亦复何恨!儿事母不终,事父伊始也。”时家人群属昏迷,不知作何语。久之,女起入内,人怪其久不出,视之,已投缳死矣。时十月二十四日之夜漏二十刻也。麻葛重袭,血泪淋漓,见者咸为之泣下。或曰:“义女初闻乱,魂魄纷驰,时时绕柱行。”或抚膺恸曰:“果死矣!”
一夕,梦笠亭先生朝服立于庭,面目血濡不可认,曰:“吾幸有以报国。”呜呼!孝义之诚,通于鬼神,果若此乎!
女于文事,不学而能成诗、古乐府,小楷亦精整可喜。此不足为义女重,特论次其死于义云。
按:义女名玉麟,死时年十八。乾隆四十年七月某日,浙江巡抚三保具提,部议准旌,有旨:“孝女当称曰义女。”夫臣死君,女死父,忠义之烈,萃于一门。备录其事,以见格及豚鱼,其由来盖有本矣。
邵士梅
松陵尹邵君,讳士梅,字峰晖。生而能忆前世事,惟忘其未婚以前。十八娶妇吕,婉淑明惠,顾常言曰:“妾命不长,不能终事君子。”家人怪之。丙戌吕年二十,忽自言今岁当死,辄呜咽流涕,絮语恍惚不可辨。一夕,谓邵曰:“若毋悲,妾旦夕当死,而缘固未绝。更一世当数岁殇,更一世再为若妇,与若生子。若他日举进士,初任,距家迩,宜有征异。再任,宜亟归。归诣屏静处修道数月,尔时重遇君矣。即访妾者,家濒河,两河汇成一河,左逾陂陀第三家,妾居也,而门有井。其姓则姓谱第三字也。妾年且十八,而是岁闰以二月,即娶我,犹及使堂上翁见也。”翌晨,忽沐浴,阖扉以死。邵惊悼,逾岁乃更娶。辛卯举于乡,己亥举进士。谒选,改登州教授,俄迁栖霞教谕。入邑郛,恍若旧曾历,心异之。诸生李完真来见,邵识之曰:“我阅博士弟子籍,见李可培名,恍若曾睹其貌。及入谒,视之惟肖,故识君尔。”诸生传以为异。
有言方山水泉之胜者,邵携具往。出郭门里许,有学隶趋迓,即问:“汝家郭外耶?”曰:“家三里店。”邵恍然凝伫良久,顿悟曰:“我前生固居三里店也。”时诸生、傔径道旁观者,皆愕眙不能语。步至店,视其门闾皆非是。曰:“当前俯郭而望山岭者,始得也。”隶白其墟旧有三里店。邵复步访之,渐近,曰:“是矣。”问隶:“有古庙乎?”曰:“无。”数武上坡,忽见颓庙,盖记曩时魂过此庙门外,回睇悲思家焉。中一神像白髭者尚在。至店,庐舍宛然,故高长者东海家也。邵忆殁时有三子,一女孙嫁宋氏,三子皆殇,惟二孙在。周览闾左,记旧时游憩设宴,贸迁赁居诸事甚悉。里父老曰:“高长者故尚义信然诺,性伉直。族党有不平事,辄据理平之乃已。”邵询父老:“某树下有翁髯而颐,曩卖布索值令其饮,不时与值,而谛其容甚审,亦识之乎?”应曰:“信。”“城下大石奚在?”曰:“徙城隍矣。”“庙之丹臒何新耶?”曰:“毁于火,撤而新之也。”“距二十里山脊,有弹子岘,甚险峻,负薪行,战战栗栗,有诸?”曰:“果也。”语多,不具述。邵留数日,经纪其家,为孙议婚以去。远近闻者,莫不叹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