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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荥阳公尝言:“少时与叔祖同见欧阳文忠公,至客次,与叔祖商议见欧阳公叙契分、求纳拜之语。及见欧阳公,既叙契分,即端立受拜,如当子侄之礼。公退,而谓叔祖曰:“观欧阳公礼数,乃知吾辈不如前辈远矣。”

本中尝问荥阳公曰:兄弟之生相去或数日,或月十日,其为尊卑也微矣。而圣人直如是分别长幼,何也?公曰:不特圣人直重先后之序,如天之四时,分毫顷刻皆有次序,此是物理自然,不可易也。
荥阳公为人处事皆有长久之计,求方便之道,只如病中风人,口不能言手不能书而养疾者,乃问所欲,病者既不能答,适足增苦。故公尝教人每事作一牌子,如饮食衣裳寒热之类,及常所服药常所作事(常所服药如理中圆之类,常所作事如梳头洗手之类及作某亲等书),病者取牌子以示人,则可减大半之苦。凡公为人处事每如是也。
王尚书敏仲古每事必为人求方便之道。如河朔旧日北使经由州郡,每北使将至,民间假贷供张之具至烦扰。敏仲奉使即言之朝,乞令河朔入使经由处,皆支官钱置什物,储之别库,专待入使。自此河朔无复假贷之扰矣。王公临事每如此也。
荥阳公与诸父自少官守生未尝干人。举荐以为后生之戒。仲父舜从守官会稽,人或讥其不求知者。仲父对词甚好,云:勤于职事,其它不敢不慎,乃所以求知也。
本中往年每事前辈先生长者,论当世邪正善恶是是非非,无不精尽。至于前辈行事得失、文字工拙及汉唐先儒解释经义,或有未至,后生敢略议及之者,必作色痛裁折之曰:先儒得失前辈是非,岂后生所知!杨十七学士应之兄弟,晁丈以道规矩最严。故凡后生尝亲近此诸老者,皆有敦厚之风,无浮薄之过。
前辈士大夫专以风节为己任,其于褒贬取予甚严。故其所立实有过人者。近年以来风节不立,士大夫节操一日不如一日。夏侯旄节夫京师人,年长本中以倍,本中犹及与之交,崇宁初召任诸州牧,授学制既盼,即日寻医去。后任西京幕官罢任,当改官以举将一人安惇也,不肯用,卒不改官,浮沈京师,至死不屈。唐丈名恕字处厚,崇宁初任荆南知县。新法既行,致仕不出者几三十年。范丈正平子夷,忠宣公之子。忠宣公当国,子夷是时官当入远,不肯用父恩例,卒授远地,后为祥符尉。当绍圣初与中贵人争打量地界,与辨曲直不屈,得罪去。刘丈跂斯、立蹈,皆丞相莘老子,登高科以文学知名,仕州县自处约甚,人不知其为宰相子也。汪革信民,政和间诸公熟闻其名,除国子博士,欲渐用之,竟辞不受。谢逸无逸,临川人州郡欲以八行荐,坚却之。凡此诸公皆卓然自立一时,不愧古人!尔来流俗,不复以此为贵矣。
韩魏公留守北京,有幕官每夜必出游宴,同官皆欲谮之,虑公不听。一日相约至日晚见公议急事,乞召幕官,久之不至,众方欲白公所以,公佯惊曰:某忘记早来某官尝白某早出见一亲识矣。其宽大容人之过如此。又尝久使,一使臣求去参选,公不遣。如是数年,使臣怨公不遣,则白公:某参选方是作官,久留公门,止是奴仆耳。公笑屏人谓曰:汝亦尝记某年月日私窃官银数十两置怀袖中否?独吾知之,他人不知也。吾所以不遣汝者,正恐汝当官不自慎,必败官尔。使臣愧谢。公之宽弘大度服人如此。
崇宁初本中始问杨中立先生于关止叔。止叔称杨先生学有自得,有力量,尝言常人所以畏死者,以世人皆畏死,习以成风,遂畏死耳。如习俗皆不畏死,则亦不畏死也。凡如此,皆讲学未明知之未易而然。
东莱公尝言凡众人日夕所说之话,如赵丈仲长,诸公都无此话也;众人所作之事,如杨公应之、李公君行,诸公都不做众人做底事也。
李公公择每令子妇诸女侍侧,为说孟子大义。
唐充之广仁每称前辈说后生,不能忍诟,不足以为人,闻人密论不能容受而轻泄之者,不足以为人。
陈公莹中闽人也,而专主北人,以北人而后可以有为。南人轻险易变,必不可以有为。
待制叔祖都不说梦,云:既妄也,何用说为。
明道先生尝语杨丈中立云:某作县处,凡坐起等处并贴视民如伤四字,要常观省。又言某常愧此四字。
明道先生言: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所不同者,皆私心也。至于公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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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公尝言:后生初学且须理会气象。气象好时百事是当。气象者辞令容止轻重疾徐足以见之矣。不唯君子小人于此焉分,亦贵贱寿夭之所由定也。
荥阳公尝言:朝廷奖用言者,固是美意,然听言之际,亦不可不审。若事事听从不加考核,则是信谗用谮,非纳善言也。如欧阳叔弼最为静默,自正献当国,常患不来,而刘器之乃攻叔弼以为奔竟权门。器之号当世贤者,犹差误如此,况他人乎?以此知听言之道,不可不审也。
崇宁初荥阳公谪居符离,赵公仲长讳演,公之长婿也,时时自汝阴来省公。公之外弟杨公讳瑰宝,亦以上书谪监符离酒税,杨公事公如亲兄,赵公事公如严父,两人日夕在公侧。公疾病,赵公执药床下,屏气问疾,未尝不移时也。公命之去然后去。杨公慷慨,独立于当世,未尝少屈。赵公谨厚笃实,动法古人,两人皆一时之英也。饶德操节、黎介然确、汪信民革时皆在符离,每公疾病少间,则必来见公而退,从杨公赵公及公之子孙游焉。亦一时之盛也。赵公每与公子弟及外宾客语,但称荥阳公曰公,其尊之如此。杨公与他人语,称荥阳公但曰内兄,或曰侍讲,未尝敢字称也。盖荥阳公中表,惟杨氏兄弟尽事亲事长之道,可为后生法。
荥阳公为郡处令,公帑多,蓄鳆鱼诸干物及笋干蕈干以侍宾客,以减鸡鸭等生命也。
徐仲车先生畜犬孳生至数十,不肯与人。人或问之,云不忍使其母子相离。
孙丈元忠,学士朴正献公所荐馆职也,尝为本中言:某尝对侍讲讥笑程正叔,一日侍讲责某云,正叔有多少好事,公都不说,只拣他疑似处非笑他,何也?某因释然心服。后不敢复深议正叔。今世之士如孙丈之服义亦少有也。侍讲谓荥阳公也。
荥阳公尝言少年为学,唯拣书最有益。才拣便记得精,便理会得子细。又尝言读书编类,语言相似者,事做一处,便见优劣是非。
荥阳公尝说攻其恶,无攻人之恶。盖自攻其已恶。日夜且自检点,丝毫不尽不慊于心矣。岂有工夫点检他人耶?
或问荥阳公为小人所詈辱,当何以处之?公曰:上焉者知人与己本一。何者为詈,何者为辱,自无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为何等人,若是答他,却与此人等也。如此自处,忿心必自消也。
荥阳公尝说王介甫解经皆随文生义,更无含蓄。学者读之更无可以消详处,更无可以致思量处。
田诚伯常力辟释氏轮回之说曰:君子职当为善。

荥阳公尝言孝子事亲,须事事躬亲,不可委之使令也。尝说谷梁言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国非无良农工女也,以为人之尽事其祖祢,不若以己所自亲者也。此说最尽事亲之道。又说为人子者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心未尝顷刻离亲也。事亲如天,顷刻离亲则有时而违天,天不可得而违也。
范文正公爱养士类,无所不至。然有乱法败众者,亦未尝假借。尝帅陕西日,有士子怒一厅妓以甆瓦剓其面,涅之以墨。妓诉之官,公即追士子致之法杖之曰:尔既坏人一生,却当坏尔一生也。人无不服公处事之当。
荥阳公尝大书治人事天莫若啬于所坐壁上,修养家以此为养生要术。然事事保慎常令有余,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起于此不止养生也。老子之论亦当于理矣。
焦伯强千之先生尝称东汉(阙)一节至颜子(阙)荥阳公不以为然。列子称狐父之盗食爰旌目,爰旌目义不食其食,两手据地而呕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易曰君子以俭德避难,不可荣以禄。大抵居困否之世,惟贫与贱则可以免。苟居权宠拥富厚,鲜有不及者。季札谓晏平仲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栾高之难。大抵春秋之世以无邑与政为可以免,齐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卒不受也。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为忠而有宠。卫与公孙免余邑六十,辞曰:宁子唯多邑故死。臣惧死之速及也。公固与之,受其半。郑子张有疾,归邑于公而使黜官簿祭,尽归其余邑,曰:吾闻之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此皆古人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处乱世自全之道,可以为万世贪冒不厌,以致破家亡国者之至戒也。
荥阳公尝言:子产有数事失君子气象者,如言民不可逞,度不可改。又曰子宁以他规我。如此之类全无君子气象。又言:张良说汉祖诈秦卒,大不类子房平日所为。外高祖侍郎晋阳王公讳子融,尝编集京师世家家法善者以遗子孙。
前辈尝有编类国朝以来名臣行状墓志,取其行事之善者别录出之以自警戒,亦乐取诸人以为善之义也。
京师曹氏诸贵族卑幼不见尊长三日必拜。
元符末叔祖待制公坐元佑党人贬道州,末至先遣人赁屋两间。时公亦挈家往,既至,屋窄陋甚,更益一间,以公状申郡守,不敢往见。是时上皇即位,已议褒用矣。韩原伯川先贬道州,公以俱在谪籍,不敢相见。既原伯与公俱复官内徙,原伯先受命,往见公,亦不敢与相见,以为未受复官命也。前辈慎事如此,其亦能远祸矣。然且不免,则亦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