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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学问当以《孝经》《论语》《中庸》《大学》《孟子》为本,熟味详究,然后通求之《诗》《书》《易》《春秋》,必有得也。既自做得主张,则诸子百家长处皆为吾用矣。
孔子以前,异端未作,虽政有污隆,而教无他说,故《诗》《书》所载,但说治乱大概。至孔子后,邪说并起,故圣人与弟子讲学,皆深切显明,《论语》《大学》、《中庸》皆可考也。其后孟子又能发明推广之。
大程先生名颢,字伯淳,以进士得官。正献公为中丞,荐之朝,用为御史。论新法不合,罢去。泰陵即位,以宗正丞召,未受命,卒于家。其门人共谥为明道先生。先生尝以董仲舒“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为合于圣人,仲舒之学度越诸子者以此,故门人以先生学之所就,以明道见其志焉。
小程先生名颐,字正叔,举进士,殿试不中,不复再试。元佑初,正献公与司马温公同荐,遂得召用,侍讲禁中。旋又罢去,遂不复用。绍圣中,贬涪州。元符还洛。大观间卒于家。学者谓之广平先生。后居伊阳,又谓之伊川先生。二程先生自小刻励,推明道要,以圣学为己任,学者靡然从之,当时谓之“二程”。
二程始从周茂叔先生为穷理之学,后更自光大。茂叔名敦颐,有《太极图说》传于世,其辞虽约,然用志高远可见也。正献公在侍从时,闻其名,力荐之,自常调除转运判官。茂叔以启谢正献公云:“在薄宦有四方之游,于高贤无一日之雅。”
张戬天祺与弟载子厚,关中人,关中谓之“二张”。笃行不苟,为一时师表,二程之表叔也。子厚推明圣学,亦多资于二程者。吕大临与叔兄弟、后来苏昞等皆从之学,学者称子厚为横渠先生。天祺之为御史,用正献公荐也。二程与横渠,从学者既盛,当时亦名其学为“张程”云。
荥阳公年二十一,时正献公使入太学,在胡先生席下,与伊川先生邻斋。伊川长荥阳公才数岁,公察其议论,大异,首以师礼事之。其后杨应之国宝、邢和叔恕、左司公待制皆师尊之,自后学者遂众,实自荥阳公发之也。
关中始有申颜者,特立独行,人皆敬之,出行市肆,人皆为之起,从而化之者众。其后二张更大发明学问渊源。伊川先生尝至关中,关中学者皆从之游,致恭尽礼。伊川叹“洛中学者弗及也”。
伊川先生尝识杨学士应之于江南,常称其伟度高识绝人远甚。杨学士是时犹未师伊川也。
安定胡先生之主湖州学也,天下之人谓之湖学,学者最盛。先生使学者各治一事,如边事、河事之类。各居一斋,日夕讲究。其后从学者多为时用,盖先生教人,务有实效,不为虚言也。是时孙公莘老名觉,顾公子敦名临,最为高弟。
正献公之在侍从也,专以荐贤为务,如孙莘老觉、李公择常、王正仲存、顾子敦临、程伯淳颢、张天祺戬等,皆为一时显人。
正献公既荐常秩,后差改节,尝对伯淳有悔荐之意。伯淳曰:“愿侍郎宁百受人欺,不可使好贤之心少替。”公敬纳焉。
荥阳公尝说:“杨十七学士应之乐善少比,闻一善言,必书而记之。”荥阳公尝书于壁云:“惟天子为能备物,惟圣人为能备德。”应之遽取笔录记之。
杨应之劲挺不屈,自为布衣,以至官于朝,未尝有求于人,亦未尝假人以言色也。笃信好学,至死不变。荥阳公尝赠之以诗云:“独抱遗经唐处士,差强人意汉将军。”应之,元佑间用范丞相尧夫荐馆职,不就试,除太学博士。出为成都转运判官,有属官与之辩论,应之嘉其直,即荐之朝。其自成都召为校书郎,有远房舅在蜀中,官满,贫不能归,应之尽以成都所得数百千遗之。其自立如此。
邵尧夫先生受学于李挺之之才,李之才受学于穆修伯长,穆伯长受学于陈抟希夷。其所传先天之学,具见于《易图》与《皇极经世》,故程伯淳作《尧夫墓志》云:“推其源流,远有端绪。”震,东方也;巽,南方也;离,南方之卦之类,此入用之位。如天地定位,乾南而坤北,山泽雷风水火相对,即先天之位。先生既没,其学不传,人能知其名,而不知其用也。尝欲传其学于伊川,伊川不肯。一日,与伊川同坐,闻雷声,问伊川曰:“雷从何方起?”伊川云:“从起处起。”盖不领其意。先生既没,元佑间,谥康节。
邵康节以十二万四千五百年为一会,自开辟至尧时,正当十二万年之中数,故先生名雍,字尧夫。名雍,取“黎民于变时雍”也。字尧夫,取当尧时中数也。“四千五百年”,数未详。其居洛阳,亦取天地之中。
邵康节居卫州之共城,后居洛阳。有商州太守赵郎中者,康节与之有旧,尝往从之。时章惇子厚作令商州,赵厚遇之。一日,赵请康节与章同会,章豪俊自许,议论纵横,不知敬康节也。语次,因及洛中牡丹之盛,赵守因谓章曰:“先生,洛人也,知花为甚详。”康节因言:“洛人以见根柭而知花之高下者,知花之上也;见枝叶而知高下者,知花之次也;见蓓蕾而知高下者,知花之下也。如长官所说,乃知花之下也。”章默然惭服。赵因谓章:“先生,学问渊源,世之师表,公不惜从之学,则日有进益矣。”章因从先生游,欲传数学。先生谓章:“须十年不仕宦乃可学。”盖不之许也。
虔州人李潜君行先生,笃行自守,不交当世。年五十馀,监泗州僧伽塔,人弗知也。右丞范公彝叟为发运使,始深知之,力荐于朝,除太学博士、校书郎。绍圣中,为求去,知蕲州,遂请老。君行之学,专以经书、《论语》、《孟子》为正,舍此皆不取。如“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则专守七庙,其他言庙数不同者,皆无取也。“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则是合祭天地无疑也,其言南北郊,其言圜丘郊禘异礼,皆不取也。其学简而易明,以行己为本,不为空言。东莱公与叔父舜从皆与之游。
君行先生尝言:“学者当以经书、《论语》、《孟子》如秤相似,以称量众说,其轻重等者正也,其不等者不正也。”
田腴诚伯,笃实士,东莱公与叔父舜从之交游也。尝从横渠学,后从君行游。诚伯每三年治一经,学问通贯,当时无及之者。深不取佛学。建中靖国间,用曾子开内翰荐,除太学正。崇宁初罢去。诚伯叔父明之,亦老儒也,然专读经书,不读子史,以为非圣人之言,不足治也。诚伯以为不然,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如不遍览,非博学详说之谓。”
徐积仲车先生,山阳人,小许榜登科。初从安定胡先生学,潜心力行,不复仕进。其学以至诚为本,积思《六经》,而喜为文词,老而不衰。先生自言:“初见安定先生,退,头容少偏。安定忽厉声云:‘头容直。’某因自思,不独头容直,心亦要直也。自此不敢有邪心。后因具公裳以见贵官,又自思云:‘见贵官尚必用公裳,岂有朝夕见母而不具公裳者乎?’遂晨夕具公裳揖母。”先生事母至孝,山阳人化之。
先生尝为文训励学者云:“仲车先生一日升堂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使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君子犹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诸君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君子犹可也;父母欲之,乡人荣之,诸君何不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未之有也。’”
元符三年,荥阳公自和州谪居,起知单州,道过山阳,因出过市桥,桥坏,堕水而不伤焉。仲车先生年几七十矣,作《我敬诗》赠公云:“我敬吕公,以其德齿。敬之爱之,何时已已。美哉吕公,文在其中。见乎外者,古人之风。惟贤有德,神相其祉。何以祝公?勿药有喜。”诗后批云:“前日之事,桥梁腐败,人乘蹉跌,而公晏然无伤,固有神明阴相其德。愿为本朝自重,生民自重。”
熙宁初,荥阳公监陈留税务,时汪辅之居陈留,恃才傲物,独敬重公。横渠先生闻之,语人云:“于蛮貊之邦行矣,于吕原明见之。”
正献公尝称荥阳公于张文潜云:“此子不欺暗室。”
荥阳公之监陈留税也,章枢密质夫楶知县事,雅敬爱公。一日,因语次暴陵折公,公不为动。质夫笑曰:“公诚厚德可服,某适来相试耳。”
元佑中,荥阳公在经筵,除司谏,姚舍人辉中勔当制,词云:“道学至于无心,立行至于无愧,心若止水,退然渊静。”当时谓之实录。建中靖国元年,丰相之稷迁礼部尚书,荐荥阳公自代,词云:“心与道潜,湛然渊静,所居则躁人化,闻风则薄夫敦。”
荥阳公入太学,时二十一岁矣。胡先生实主学,与黄右丞安中履、邢尚书和叔恕同斋舍。时安中二十六岁,为斋长,和叔十九岁。安中方精专读书,早晨经书每授五百遍,饭后史书可诵者百遍,夜读子书每授三百遍。每读书,危坐不动,句句分明。和叔时虽少,当世时务无不通晓,当世人材无不遍知。
荥阳公教学者,读书须要字字分明,仍每句最下一字尤要令声重则记牢。
正献公简重清静,出于天性,冬月不附火,夏月不用扇,声色华耀,视之漠然也。范公内翰淳夫祖禹,实公之婿,性酷似公。后荥阳公长婿赵仲长演,严重有法,亦实似公焉。
正献公教子既有法,而申国鲁夫人,简肃公讳宗道之女,闺门之内,举动皆有法则。荥阳公年十岁,夫人命对正献公则不得坐,命之坐则坐,不问不得对。诸子出入,不得入酒肆茶肆。每诸妇侍立,诸女少者则从妇傍。
正献公年三十馀,通判颖州,欧阳交忠公知州事。焦伯强千之方从欧阳公学,正献公请伯强处书室,命荥阳公从学焉。其后,正献公罢归京师,请伯强同行,欧阳公有送行诗,所谓“有能掇之行,可谓仁者勇”者也。伯强性耿介不苟,危坐终日,不妄笑语。每诸生有不至,则召之坐,面切责之,不少假借。荥阳公幼时,申公与夫人严毅如此,就师傅而得伯强,其后有成,非偶然也。荥阳公尝言:“中人以下,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能有成者,未之有也。”
正献公年三十馀,通判颍州,已有重名。范文正公以资政殿学士知青州,过颍,来复谒公,呼公谓之曰:“太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欧阳永叔在此,太傅宜频近笔研。”申国夫人在厅,事后闻其语,尝举以教荥阳公焉。前辈规劝恳切,出于至诚,类如此也。
荥阳公尝言:“世人喜言‘无好人’三字者,可谓自贼者也。包孝肃公尹京时,民有自言:‘有以白金百两寄我者,死矣。予其子,其子不肯受。愿召其子予之。’尹召其子,其子辞曰:‘亡父未尝以白金委人也。’两人相让久之。”公因言:“观此事而言无好人者,亦可以少愧矣。‘人皆可以为尧舜,’盖观于此而知之。”
荥阳公张夫人,待制讳昷之之女也,自少每事有法,亦鲁简肃公外孙也。张公性严毅不屈,全类简肃,简肃深爱之,家事一委张公。夫人,张公幼女,最钟爱,然居常至微细事,教之必有法度,如饮食之类,饭羹许更益,鱼肉不更进也。时张公已为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矣。及夫人嫁吕氏,夫人之母,申国夫人姊也,一日来视女,见舍后有锅釜之类,大不乐,谓申国夫人曰:“岂可使小儿辈私作饮食,坏家法耶?”其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