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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臣深释曰:道无精粗,法有伦要,故析为下篇,并皆奇文奥义,可以考见古今之物情习俗,盖有神明之道焉。各仍旧篇,故曰论述。
杨时《求仁齐记略》
吾邑距中州数千里之远,舟车不通,缙绅先生与一时怀德秉义之士,足以表世范俗者,皆无自而至。士之欲为君子者,何所取资耶?故后生晚学,无所窥观。游谈戏谑,不闻箴规。切磨之益,同则嬉狎,异则相訾,至悖义逾礼而不悔。虽英材异禀,间时有之,亦不过诵六艺之文,百家之编,为章句之儒,钓声利而已。一日街鬻而不售,则反视平昔所有,皆陈腐剽剥,无所用之。往往转而易业者,十尝六、七。此与廛夫贩父,积百货,坐市区,逐什一之利,流徙无常者,何异耶?予尝悼之,又窃自悲其力之不足,欲逃此而未能。思得吾党之士,柔不溺于随,刚不愤于欲者,相进于道,庶几少激颓俗。今吾子乃能经营于此,以教学为事,是真有志者哉!
臣深谨按:杨时字中立,宋徽宗时人,世称龟山先生,今之延平府将乐县人也。程门高第,弟子赠将乐伯,《宋史》有传。我朝从祀夫子庙庭。臣至延平,访其遗文,读之首录此文,以寓世道之感。
朱熹《余龙山文集序略》
熹少时,犹颇及见前辈而闻其余论,睹其立心处己,则以刚介质直为贤。当官立事,则以强毅果断为得。至其为文,则又务为明白磊落,指切事情,而无含糊脔卷,睢盱侧媚之态。使读之者,不过一再,即晓然知其为论某事,出某策,而彼此无疑也。近年以来,风俗一变,上自朝廷缙绅,下及闾巷韦布,相与传习一种议论,制行立言,专以酝藉袭藏,圆熟软美为尚。使与之居者穷年,而莫测其中之怀,听其言,终日而莫知其意之所乡。回视四五十年之前,风声气俗。盖不啻寒暑朝夜之相反,是孰使之然哉?观于龙山余公之文者,亦可以慨然而有感矣。
臣深闻之唐臣刘禹锡曰:文章与时高下,岂不信哉?今世论文章之弊者,必曰晚宋晚宋云。盖言文既弊,而宋亦晚矣。呜呼,可不惧哉!可不惧哉!观于文公所称四十五年前,正当龟山之时。又观龟山前所云者,习俗已自变矣。宋之盛时可想见也。臣于时事,颇有所感,故知文体所系大矣。
唐庚《辩同论略》
道至于圣人极矣,岂容复有异乎?然禹之措置如此,汤之措置如此,文武周公之措置,则又如此。使数圣人比肩而事主,交臂而共政,则论事之际,吾意必有同异者矣,宁能尽合乎?是犹有辞焉。曰:时不同也。若诸子之论性,岂复系于时哉?而孟子之说如此,荀子杨子之说则又如此。使数人者比肩而事主,交臂而共政,则论事之际,吾意其必有同异者矣,宁能尽合乎?是亦有解焉。曰:师友有不同也。若子夏、子游、曾子、子张之徒,则又将安所诿哉?皆出于周末,不可谓之异时。皆受道于洙泗之间,不得谓之异师。讲业请益,周旋出处,奔走忧患,盖无适而不同者凡数十年,不得谓之异友。而论交论学,如黑白之相反,方圆大小之不相及也,此复何哉?说者以为孔子殁,学者无所统一。使夫子在,学者宜不至此。然吾闻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之所谓是,卒而非之。曰: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此一人耳,而有所谓昔日之言,有所谓今日之言者,而况于众口乎?是以先生知群言之不可一也。因使人人得极其说,而不以同异为诛赏。公卿大夫之出于斯时者,亦人人各荐其所闻,而不以同异为喜愠,何者?闺门之内,父子兄弟相与言,而有可有不可。筮人布蓍,卜人引龟,而参之一从一不从。故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宁可罪哉?今为申商之学则不然。以谓同心同德者,周人所以兴;离心离德者,商人所以亡。刑赏生杀,足以整齐天下,而不塞异议之口,则非所以一道德而同风俗。噫!古之所谓同心同德者,果谓此耶?吾不忍闻是说矣。周公之时,朝廷之士不为少矣。而东征之议,书称十夫予翼,则同者寡,而有不同者众矣。岂皆小人耶?岂皆诛之耶?夫以周公之权而十人者助之,其势足以诛锄群臣之异己者为有余矣。鼻息所向,天下其孰敢违,然近于人情,通于物理,忠于王室,而推至公于天下者,终不肯为,此何则?驾驭群臣,正恐其雷同耳。奴婢同则家道危,臣下同则人主孤,人主孤而天下之覆可胜讳哉!古人所以贵和而贱同者虑此。
臣深谨按:唐庚字子西,盛宋时人。而文亦雄健条畅,臣每爱之,殆不下苏氏兄弟也。
刘更生《灾异封事略》
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文武周公,崇推让之风,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自此之后,天下大乱。春秋之世,灾异并起,祸乱辄应,杀君亡国,不可胜数。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白黑,不分邪正杂揉。忠谗并进,转相是非,毁誉混乱,所以荧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籍势之人,子弟丛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辏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无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原其所以然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待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否者闭而乱也,泰者通而治也。《诗》云:雨雪麃麃,见睍曰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骧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察,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孟季,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鲁君、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返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谄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傅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訾訾,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今以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拨当世之变。放远邪佞之党,坏散险设之聚,枉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臣深始至延平,偶得《汉书》旧本一册,读之,因节此文,并正家疏略之。自此已后,则随所得入录矣。
匡衡《论治性正家疏略》
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正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皆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佑焉。其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成王常思祖考之业,而鬼神佑助其治也。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祥览统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无忝尔祖,聿修厥德。孔子着之《孝经》首章,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能尽其性,然后能尽人物之性,可以替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唯戒所以崇圣德。
韩愈《柳宗元墓志铭略》
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富弼《辞枢密副使奏略》
臣执性至愚,惟道为务,不是饰让,亦非好名。美禄高官,人之所欲,但看事理,有可受与不可受尔。苟无后悔,受之无疑。祸若相随,以死不受。今北虏虽暂通和,向去事未可知。臣若受赏,恐他日复有变动,朝廷责使人冒赏之罪,臣断不敢避斧钺之诛。设或朝廷谓使人只是干一时之事,后来不可加责,且怒重诛,其如天下公论,亦不肯放臣矣。畏惧公论,甚于斧钺,臣所以累次不敢受赏功之命者,实欲逃他日斧钺之责,公论之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