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襌持原东君,好光阴辜负人,晓风吹落红尘阵,三宝不焚,经声不闻。
跟前无限莺花恨,经几春,春春过也,敢则是春最撩人。
这一曲驻云飞歌罢。
单说妙禅一到春天,那春思一动,经也不念,香也不烧,逐日里茶饭懒用,闷坐无言。师父姓李,法号道远,乃是个民妇出家的。性情愚拙,且从妙禅进院,痴爱娇养,既然长大,凡事皆从徒儿之命。往来降香人等,妙禅心爱的,接以茶礼,心中所厌者,便叫师父招应。
这日李道远见徒儿,闷闪不乐,乃叫道:徒儿,今日有虎丘山迎春大会,高扎彩楼,歌舞演戏,四面看戏的,车马如云而集。那公子王孙,士庶男女,粧模作样,穿红的挂绿的,或十个一群,或八个一群,前者呼,後者应,来往不绝,皆来游会。还有那些买卖客商,各样的杂行,招聚一处,还有许多的说笑场的,耍把戏的,唱小曲的,还有许多的西洋景、中原景、山景、水景,又打上三月三春日的佳景,徒儿何不穿起来,前去观一观景,乐一乐花景,看一看人景,消一消胃中闷景,心中就会是一番光景。
老道姑先把会景说一番,喜坏了私心盼情陈妙襌;暗想道既然迎春开大会,我何不跟随师父观一观。
看看那会中有些美貌女,观一观那里出些俊俏男;倘若得美貌相公可人意,暗暗的将他引进桃花庵。
抢他来藏在内室清净来,夜间颠鸾倒凤解解心怀;那时节柳腰相外郎体,嚐嚐一风流滋味鲜不鲜。
有诗一首:
年过二八女妙襌,自己房中闷无言;茶里思来饭里想,睡不浓来坐不安。
白日思量不好受,夜晚翻身更难言;安心若见才郎面,双手抱住不放松。
求一个牛郎织女夜夜会,将我这浑火慾火安一安;妙襌女心中拿定大主意,回襌房尽心梳洗把衣穿。
话说妙禅道姑一闻此言,心中欢喜。即忙回上禅房,梳洗已毕,又穿上了一套新色,山水八卦衣。头挽逍遥髻,腰带丝带,左手拿着汗巾一条,右手执着拂尘一尾。把镜一照,无有半点凡俗模样,这才出了禅房。
师父一见,满心欢喜说:我儿,亏得你出家,若为俗民,找一个穷家男子,逐日里刷锅洗碗,那才屈杀我儿这人物也。
李道远一见徒儿喜盈盈,他说道我儿人才不非轻,你今日出家成道为仙子,胜强似得随俗民身受穷,你本是九天仙女临凡世,为师父情愿受苦你受荣,这几日见你心中不快乐,每日里茶饭懒食不安宁,我与你游春望景去观会,去看看许多景致乐无穷,老道姑回首就把房门带,师徒俩出了山门向前行。
话说师徒二人,出了山门,妙禅女头前,道远随後,一路上春光景不看,奔山来了。
妙襌女一心想看美少年,一路上许多春景不爱观,同师父扭扭捏捏向前走,那管那桃红绿满柳前川,那管那紫燕衔泥来往转,那管那蝴蝶飘飘舞花前,但恐怕春日晒淡芙蓉面,但恐怕举石踏破绣鞋尖,但恐怕香尘吹入秋波眼,但恐怕清风吹动逍遥冠,这道姑一路行来娇无力,一步步前行来到虎丘山。
话说师徒二人,一路行来,三住三歇,参圣了虎丘山上。抬头一看,但见入山之人,一望无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的、有矮的、有俊的、有丑的、有白的、有黑的,甚是热闹。
道远说道:徒儿,初到会上,路径不熟,杂人甚多,挨来挤去,看迷糊了。莫如你扯住我这衣衿,我将带着你四面看看这会上的情景。
妙禅说:师父前行,我在後边看看你就是了。
道远听说,头前引路,妙禅随後进会来了。
妙襌女进得会参观其详,但只见许多买卖在两旁,这一边几坐大大吃饭铺,那一边酒菜铺内五味香,这一边高声吆喝鸡汁面,那一边吆喝火烧一包糖,这一边弓箭铺内弓满面,一逢逢点钢刀销查前账,那一边书籍铺内代笔墨,一部部圣贤书卷叠成箱,这一边绸锻铺内双彩挂,一卷卷篾梳大绫出苏杭,观不尽抽头树焦木货巿,观不尽锄镰杵镞铁器行,观不尽跑马卖獬耍把戏,观不尽搬水运尽耍役藏,看不尽骡马市内马跑好,看不尽杂货忖有纸张,正是他师徒二人向前看,忽听得彩楼歌舞动笙簧,师父俩举目留神抬头看,正是那戏楼扎在水中央,原来是少年子弟听唱戏,唱的是张生莺莺戏西厢,看戏的看不够得佳期会,好不歹馋杀姑妙陈道娘,正是这饥渴女子未足兴,眼转心跳摆手姿弄柳腰。
老道姑叫声:徒儿,咱出去罢!徒儿听言良。
话说妙禅道姑,正然看的有趣,道远说道:徒儿,此处人甚多,时的身边出汗,咱出去乘凉乘凉如何?
妙禅说道:暂且看看这一出的戏罢!
仍是目不转睁,单看戏中的做作,暗想那内中滋味,甚是难受。看到那动阳之际,只觉着满怀昏昏沉沉,如僧舍中,受水涌出,身中衣服,不觉湿了一大块,只觉着那个滋味,实是难受。因在众人属目之地,不得不强打精神。这正是:
分明身上难消受,自是心内想加此;若非人言闹事处,卧在地下诈佯死。
一身慾火消不尽,何人禅房把施身;目下公子若相遇,庵中琴瑟乐友之。
第3章 虎丘山看会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