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周濂溪,名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景佑三年,始官洪州分宁县主簿,历官至知南康郡,因家于庐山莲花峰下,以营道故居濂溪名之。熙宁六年卒,年五十七。黄庭坚评其人品,如光风霁月。晚年,闲居乐道,不除窗前之草,曰:与自家生意一般。二程师事之,濂溪常使寻孔颜之乐何在。所着有《太极图》、《太极图说》、《通书》等。
太极论濂溪之言伦理也,本于性论,而实与其宇宙论合,故述濂溪之学,自太极论始。其言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合万物。万物生之而变化无穷。人得其秀而最灵,生而发神知,五性感动,而善恶分。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主静而立其极。‘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其至矣乎。”其大旨以人类之起源,不外乎太极,而圣人则以人而合德于太极者也。
性与诚濂溪以性为诚,本于中庸。惟其所谓诚,专自静止一方面考察之。
故曰:“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原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既立矣,纯粹至善,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者诚之通,利贞者诚之复,大哉易!其性命之源乎?”又曰:“诚者,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者也。五常百行,非诚则为邪暗塞。故诚则无事,至易而行难。”由是观之,性之本质为诚,超越善恶,与太极同体者也。
善恶然则善恶何由起耶?曰:起于几。故曰:“诚无为,几善恶,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而安之之谓圣,执之之谓贤,发微而不可见,充周而不可穷之谓神。”
几与神濂溪以行为最初极微之动机为几,而以诚、几之间自然中节之作用为神。故曰:“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动者神也,动而未形于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谓之圣人。”
仁义中正惟圣故神,苟非圣人,则不可不注意于动机,而一以圣人之道为准。故曰:“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者动之辱也,故君子慎动。”又曰:“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守之则贵,行之则利。廓之而配乎天地,岂不易简哉?岂为难知哉?不守不行不廓而已。”
修为之法吾人所以慎动而循仁义中正之道者,当如何耶?濂溪立积极之法,曰思,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几动于此,而诚动于彼,思而无不通者,圣人也。非思不能通微,非睿不能无不通。故思者,圣功之本,吉凶之几也。”又立消极之法,曰无欲。曰:“无欲则静虚而动直,静灵则明,明则通。
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哉!”
结论濂溪由宇宙论而演绎以为伦理说,与康节同。惟康节说之以数,而濂溪则说之以理。说以数者,非动其基础,不能加以补正。说以理者,得截其一、二部分而更变之。是以康节之学,后人以象数派外视之;而濂溪之学,遂孳生思想界种种问题也。濂溪之伦理说,大端本诸中庸,以几为善恶所由分,是其创见。而以人物之别,为在得气之精粗,则后儒所祖述者也。
小传张横渠名载,字子厚。世居大梁,父卒于官,因家于凤翔郡县之横渠镇。少喜谈兵,范仲淹授以《中庸》,乃翻然志道,求诸释老,无所得,乃反求诸六经。及见二程,语道学之要,乃悉弃异学。嘉佑中,举进士,官至知太常礼院。熙宁十年卒,年五十八。所着有《正蒙》、《经学理窟》、《易说》、《语录》、《西铭》、《东铭》等。
太虚横渠尝求道于佛老,而于老子由无生有之说,佛氏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俱不之信。以为宇宙之本体为太虚,无始无终者也。其所含最凝散之二动力,是为阴阳,由阴阳而发生种种现象。现象虽无一雷同,而其发生之源则一。故曰:“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容一也。”又曰:“造化之所成,无一物相肖者。”横渠由是而立理一分殊之观念。
理一分殊横渠既于宇宙论立理一分殊之观念,则应用之于伦理学。其《西铭》之言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我之宗子,大臣者,宗子之家相。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之病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天地之塞吾其体,亦即万人之体也。天地之帅吾其性,亦即万人之性也。然而人类有贤愚善恶之别,何故?横渠于是分性为二,谓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曰:“形而后有性质之性,能反之,则天地之性存,故气质之性,君子不性焉。”其意谓天地之性,万人所同,如太虚然,理一也。
气质之性,则起于成形以后,如太虚之有气,气有阴阳,有清浊。故气质之性,有贤愚善恶之不同,所谓分殊也。虽然,阴阳者,虽若相反而实相成,故太虚演为阴阳,而阴阳得复归于太虚。至于气之清浊,人之贤愚善恶,则相反矣。
比而论之,颇不合于论理。
心性之别从前学者,多并心性为一谈,横渠则别而言之。曰:“物与知觉合,有心之名。”又曰:“心者统性情者也。”盖以心为吾人精神界全体之统名,而性则自心之本体言之也。
虚心横渠以心为统性与知,而以知附属于气质之性,故其修为之的,不在屑屑求知,而在反于天地之性,是谓合心于太虚。故曰:“太虚者,心之实也。”
又曰:“不可以闻见为心,若以闻见为心,天下之物,不可一一闻见,是小其心也,但当合心于太虚而已。心虚则公平,公平则是非较然可见,当为不当为之事,自可知也。”
变化气质横渠既以合心于太虚为修为之极功,而又以人心不能合于太虚之故,实为气质之性所累,故立变化气质之说。曰:“气质恶者,学即能移,今之人多使气。”又曰:“学至成性,则气无由胜。”又曰:“为学之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不尔,则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故学者先当变化气质。”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