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是民众之喉舌,崇高的无冕之王,新闻自由乃新时代民主自由之精华,神圣不可侵犯!”徐鹏飞傲然说道:“不过,刚才有个别同仁的情绪,稍嫌激烈。这也许是由于新闻界与各方面接触过多,易受共党宣传的影响,因而心理动摇,对政府略有怀疑所致。其实,张长官关于新闻发布的规定,正是保障新闻自由之最佳措施,毫无束缚言论自由之意。”
“是呀,鹏飞兄所言极是,“新闻处长附和着,“今天的招待会便是最好的证明,大家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提呀!”
“外间盛传,征兵还将扩大,兵工厂还日夜加班生产……”
“这个消息不确。”徐鹏飞立刻宣布道:“兵工厂之军火生产,自蒋总统发表言和文告以来,即已完全停止,转入民用工业生产。加班加点之事容或有之,但均系非军事性的,完全服务于新西南之经济建设。目前川局十分安定,不仅工厂秩序井然,各校学生也体谅政府之苦衷,罢课风潮亦已自动结束,各地民变武装,正在安抚平定……”
“华蓥山、大巴山最近情况如何?处长是否可以见告?”
“据传,川北方面,政府正在大量增兵,不知是否影响和谈进行?”
“川北增兵,系因发现有少量土共武装活动所致,纯系政府之自卫措施,当然与政府规定之和议方针无关。”徐鹏飞振振有词地说道:“事实上,诸位要知道,政府今天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无论哪一方面的力量,都要超过中共几倍甚至几十倍,不仅有和的力量,而且有战的力量。以战求和,能战能和,未始不是一种正常的考虑。目前政府求和,决非软弱,而是基于解民于倒悬之愿望。如果共党故意刁难,扰乱政府后方秩序,以致不能达成和平协议,则今后责任不在政府方面。是非自有公论,政府之初衷,国民定能谅解。至于共党所提惩办战犯等八条,政府根本不能接受,也不应接受!”
新闻处长把一张鲜红的请帖,移到徐鹏飞面前,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全场说道:“招待会结束以后,我们准备宴请各位……”
徐鹏飞揭开请帖的封皮,正要细看,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对角飞来:
“既然是非自有公论,本报是否可以全文发表徐处长的谈话?”年轻的成瑶,实在忍不住了,她竟忘记了老赵的反复叮咛。
“新闻自由嘛。但是引起的责任与后果,应由各报自负。”
徐鹏飞抬头看了一下对方,这位年轻女记者的镇定态度,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政府的官方发言人的谈话,本报当然全文披露。记录稿可以请徐处长过目。根据新闻界的观点,文责与后果也应由政府发言人自行负责。”又是女记者倔强的声音。
“本报认为徐处长刚才的谈话,似与李代总统发表之言论相抵触,是否有碍李代总统明令宣布的新闻与言论自由的彻底推行?”
“请问徐处长,你的谈话是否代表政府今天的立场?”
“诸位,“徐鹏飞明显地感到那女记者正受到同行的支持,他笑得略为含蓄了些,“一切谈话当然以李代总统的言论和政府的命令为准。”和谈声中,知识分子的过激言词,他是早料到的。不过,这些记者对他暗示性的警告毫不顾忌,而且公然对他大声呵斥的神情,使他感到不很愉快。当他的目光回到请帖上时,瞥见新闻处长肥短的手指在上面会意地指点了一下:
徐鹏飞的目光随着新闻处长的手指移动,又在另一些名字上逗留了一下……这时,又有记者大声问道:
“请问,李代总统宣布之各项命令,西南是否执行?”
“当然执行。”徐鹏飞毫不迟疑地回答。”保证代总统命令之圆满实现,政府负有责无旁贷之使命。”
好几个记者兴奋地站了起来。
“宣布释放政治犯的命令,何时执行?”
“政府正在调查。凡系中共党员,一经查明身分,即行释放。”
全场记者活跃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争相发言。
“去年逮捕的许云峰、江雪琴、成岗等人,为什么不尽快释放,以示政府和平诚意?本报认为对他们的身分,完全不需再作调查,政府早已宣布过。他们是中共重要干部。”
“各方面人士对被捕多年的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的是否获释,颇为注意,希望政府言行一致。”
新闻处长此时不能不代替不便发言的徐鹏飞,起来答复:
“李代总统已将此事交总统府参军室办理;另饬空军总部派飞机分赴台湾省及重庆市接张、杨两氏到京共商国是。并有电报分致台省陈诚主席及本市杨森市长,转饬立即撤销监视,先行恢复自由。”
徐鹏飞乘机插上一句:“此事既由杨森市长处理,诸位有什么意见与问题,均可直接向杨市长提出。”
山城晚报记者立刻站起来反驳道:“蜀光日报访问了杨森市长,证实张、杨系由军统直接拘押,地方政府无权过问,释放之事,止该由徐鹏飞处长直接办理。”
“如果张、杨二氏确在重庆,本人当即执行李代总统命令,马上释放。”
“张学良囚在台北,杨虎城将军确实囚在重庆。”成瑶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张报纸,站了起来,面向全场,把报纸当空一抖,说道:“本报今天披露的消息,想来二位处长早已见到。
杨虎城将军被囚本市磁器口附近秘密监狱中!”
惊诧的目光,集中到成瑶手里的报纸上……旁边,突然传来了玛丽小姐反问的声音:“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呀!”
中央日报和几家官方报纸的记者耸耸肩,似乎都不知道。
“哎——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徐鹏飞皱皱眉头,笑问道:
“蜀光日报的报道,查证过事实吗?”
“当然查证过。”
“消息来源可靠吗?”徐鹏飞笑嘻嘻地再问。
“这点本报无权奉告。”成瑶答道:“保障新闻来源的绝对秘密,这是新闻界的起码道德,本报当然无例外地遵守。”
“据本人所知,磁器口附近,并无秘密监狱。”徐鹏飞突然矢口否认。
嘈杂而激怒的声浪,从四座一哄而起。
成瑶沉着地继续问道:“本报愿意立即前往磁器口附近探访,政府是否同意?”
“对,全市记者协会,派代表立即前去探监!”
“赞成!赞成!”
“请徐处长马上发给通行证。”
“雅静点,一切都好商量嘛!”徐鹏飞没有想到那年轻的女记者,竟叫他十分为难,他赶紧向四座摇手,想尽快结束这场舌战。因为他早已接到保密局加强管押的密令。杨虎城被囚重庆秘密监狱的消息一走漏,他便急电南京。毛人凤今天刚去奉化,请蒋介石面授机宜。
待会场稍静下来,他便圆滑地解释道:
“本人确实不知杨虎城将军的消息,会后当尽快查明此事,定邀诸位同访。”
玛丽扭了扭腰肢,率先鼓掌赞成。
油滑的新闻处长乘机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宣布道:“休息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几家民办报馆的记者,余怒未息,还在大声议论。
“报纸的职责,贵在立论公正,不偏不倚……”一直目不斜视的戴金丝眼镜的记者,颇不同意他的同行。”过激言论,不宜出自新闻记者。”
中央日报记者颇表赞许:“贵报素以稳健着称,立论公正,令人钦佩。”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