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天气晴和的早晨，恰好是米谢尔·普塞烈夫同丽扎·玛穆尼娜举行婚礼一个月以后。米谢尔喝完早晨的咖啡，正东张西望找帽子，好出门去上班，不料他的岳母走进书房里来了。
“我要耽搁您五分钟光景，米谢尔，”她说。“您不要皱起眉头，我的朋友。我知道做姑爷的都不喜欢跟岳母谈话，不过我们呢，似乎……相处得不错，米谢尔。我们不是姑爷和岳母，而是两个聪明人。我们有许多共同点。不是这样吗？”
岳母和女婿在长沙发上坐下。
“您有什么事要我效劳，Ｍüｔｔｅｒｃｈｅｎ①？”
“您是聪明人，米谢尔，很聪明。我也……不愚蠢。我希望我们能互相了解。我早就打算跟您谈一谈，
ｍｏｎｐｅｔｉｔ②……请您看在……看在一切神圣的东西的份上，老实对我说：您要把我女儿怎么样？”
她的女婿睁大眼睛。
“您要知道，我同意。您自管照您的意思办！那又何尝不可呢？学问是好东西，没有文学是不行的。再者，这又是诗歌！我明白！如果女人受过教育，那是使人愉快的事。
……我自己就受过教育，我明白。可是，ｍｏｎａｎｇｅ③，何必走极端呢？”
“这是从何说起？我完全不明白您的意思。”“我不明白您对我的丽扎的态度！您同她结了婚，可是难道她能算是您的妻子，您的朋友？她成了您的牺牲品！学问啦，书本啦，各种理论啦。所有这些都是很好的东西，不过，我的朋友，您不要忘了她是我的女儿！我不答应！她是我的亲骨肉啊！您在要她的命！自从你们举行婚礼那天起，还没过一个月，她就已经瘦得象细劈柴了！她成天价坐在这儿守着书本，读这些愚蠢的杂志！她总是抄写什么东西！难道这是女人的事？您不带她出去走走，您不让她好好地生活！您没有让她在社交场合露过面，跳过舞！这简直叫人没法相信！
整个这段时期，她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舞会！一次也没有！”
“她一次也没参加过舞会，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去。您跟她自己谈一谈好了。您就会弄清楚她对您那些舞会和跳舞抱着什么看法。不，
ｍａｃｈèｒｅ！她厌恶您所鼓吹的游手好闲！如果她成天价坐着看书或者工作，那么请您相信，谁也没强迫她相信这样做对。我就因为这一点才爱她的。因此我荣幸地向您鞠躬，请您以后不要管我们的事。要是丽扎有话要说，她自己会说的。”“您认为是这样？莫非您没看见她那么温顺，一言不发？
爱情捆住她的舌头了！要不是有我在，您就会骑在她脖子上了，先生！是啊！您是霸王，暴君！请您从今天起务必改变您的态度！”
“我不要听这些。”
“您不要听？不听就是！不给面子也没关系！要不是为了丽扎，我才不找您谈话呢！我可怜她！她要求我跟您谈一谈！”
“哼，您这是说假话。这是胡说，您得承认。”“胡说？那你就看看吧，粗人！”
他的岳母跳起来，猛然揪一下门把手。房门开了，米谢尔见到了他的丽扎。她站在门口，绞着手，哽咽着。她那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米谢尔赶紧跑到她跟前。“你听见了？那你就对她说吧！让她了解一下她的女儿吧！”
“妈妈……妈妈说的是实话，”丽扎哭着说。“我受不了这种生活。我痛苦。”“哦。原来是这样！奇怪。可是为什么你自己不跟我说呢？”
“我……我……你会生气的。”
“可是话说回来，你自己就经常发议论，反对游手好闲啊！
你说你完全是由于我的信念才爱我，又说你厌恶你那个圈子里的生活！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爱你！结婚以前你就藐视而且憎恨那种无聊的生活！该怎样解释这种变化呢？”
“那时候我害怕你不跟我结婚。亲爱的米谢尔！我们今天到玛丽雅·彼得罗芙娜家里去参加ｊｏｕｒｆｉｘｅ④吧！
……”说着，丽扎就倒在米谢尔的怀里。
“得，这您就明白了吧！现在您该相信了吧？”他的岳母说着，得意洋洋地走出书房门外。“唉，傻瓜呀！”米谢尔哀叫道。
“谁是傻瓜？”丽扎问。
“犯错误的人呗！……”
【注释】
①德语：妈妈。
②法语：我的孩子。
③法语：我的天使。
④法语：每星期固定的接待客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