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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豫章张洪阳曰:“贫莫夸俭,富莫夸廉,居势要莫谈无宦情,处山林莫谈负经济。”壶公曰:勘破世情。
或言有善读书不善做官者,张悦笑曰:“此不善读书耳,岂有遵书本行而误者耶?”壶公曰:那个肯遵书本行?
弘治间,云南昼晦五日,朝命考察云贵官员。林见素疏:“灾之由,系朝廷,不在云贵;在大臣,不在小臣。”壶公曰:顶门一针。
或问:“今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学问;有学问者,多贫贱无福,何也?”沈鉴曰:“有学问便是福,何须富贵?”壶公曰:富贵者,那得有学问,那得有清福?
赵大周在京师,何吉阳问曰:“大周近来何故全不讲学?”大周曰:“不讲。”吉阳又问曰:“若不讲,何所成就?”大周应曰:“不讲,就是我成就处。”壶公曰:不讲,是大周成就人处,亦人成就大周处。
杨文襄尝言:“今日务在省事,不在多事;在守法,不在变法;在安静,不在纷扰;在宽简,不在烦苛。”壶公曰:是保泰之术,是救时之方。
王阳明中会试,同舍有以不第为耻者,阻明慰之曰:“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壶公曰:或问不动心有道乎?曰:只是无耻。
刘忠宣语后进曰:“居官以正己为先。所谓正己,不但当戒利,亦当戒名。”壶公曰:三代而下,惟恐不好名。
御史王相被中官构下狱,朱裳抗疏曰:“朝廷设御史,如齐民畜猫捕鼠。猫鼠相持,主人其可助鼠耶?”壶公曰:可怜。
杨文襄总制全陕,每谕诸将曰:“无事当如有事时提防,有事还如无事时镇静。”壶公曰:能提防,自镇静。
李于鳞曰:“不朽者文,不晦者心。”壶公曰:于鳞止二语可传。
林景阳好周贫乏,每曰:“与其为无益以求冥福,不若为有益以济生人。”壶公曰:余见放生者,皆惯杀人者也。
张洪阳相公见玉茗堂四部,谓汤义仍曰:“君有如此妙才,何不讲学?”汤曰:“此正吾讲学。公所讲是性,吾所讲是情。”壶公曰:吾所讲是真情,公所讲是伪性。又曰:曰性曰命,实未梦见在。
但陶村曰:“以文章维持世运,犹之以丽姬当家督,虽妖冶可人,必无反邪归正之力;以武勇撑持世界,犹之以力士司应门,虽应对至戆,却有御侮防患之功。”壶公曰:当乱定之后,宜止戈;值文盛之时,宜讲武。
文盛是末世事,禅盛是末世事,理学盛亦是末世事。壶公曰:吾为此惧。
最害事是“小丑”二字,若早以大敌临之,靡不济矣。最误事是“太平”二字,若早以危亡处之,何致如是?壶公曰:唤醒渴睡汉。
山人以口坏天下事,文人以舌坏天下事,美妇人以面坏天下事,达官大人以手坏天下事。壶公曰:都是心坏事。
人生惟悭字难破。悭于用财,富翁不肯济人;悭于好学,秀才不肯苦心;悭于使胆,重臣不肯任事;悭于割爱,大将不肯舍身;悭于励精,圣主不肯视朝。
以县官奉按院者,奉父母必为孝子;以县官畏按院者,畏君父必为忠臣。壶公曰:妙。
富贵人不知贫贱人痛痒,固是一过;贫贱人必求富贵人知痛痒,亦是一过。壶公曰:耐贫贱易,耐富贵难。
读书是极乐世界,作官是忍辱法门。作高官如登峰,下有无底之谷;作卑官如坠渊,上有壁立之崖。
不得不杀物者,圣人不杀人之权教也。忍于杀人,而不忍于杀物,世人放生之颠倒也。辽阳以东,死尸积野,赤血成川,天地间已无复有生意矣,一纸戒杀生文,如何补得来?壶公曰:语自可伤。
唐人英雄作用,掩于王杨卢骆;宋人英雄作用,掩于濂、洛、关、闽;大明英雄作用,掩于王、唐、瞿、薛。壶公曰:真英雄语。
王安石若不执拗,江陵相公在朝,或可当奴酋一面。以常格招豪杰,豪杰必不出;以常调用豪杰,豪杰必不显。壶公曰:草泽之中,岂曰无人?
灭辽必借金,灭金必借蒙古。但不合为金灭辽,为蒙古灭金。则是宋人自倒其柄。壶公曰:自倒其柄,是宋人病根,从无人拈出。
谢灵运愿入社,正变心杂之一机,可惜远公错过;王荆公三及门,正变执拗之一机,可惜周茂叔错过;苏子瞻谏免役,正善用新法之一机,可惜司马君实错过。壶公曰:其机如此,而不克迎机以解,亦盛德之累。
诸生穷窗点窜文字,老儒书肆增减文字,主司锁闱去取文字,是人间大不平事。壶公曰:可为痛哭。又曰:右十四则,但陶村先生驴背语。
政事
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荆,孔子闻之,使人往视。还曰:“廊下有二十五俊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仲尼曰:“合二十五人之智,智于阳武;并二十五人之力,力于彭祖。以治天下,其固免矣。”壶公曰:少年肯师老人,是从政第一义。
董安于治晋阳,问政于蹇老,蹇老曰:“忠,信,敢。”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安信乎?”曰:“信于令。”“安敢乎?”曰:“敢于不善人。”安于曰:“守此三者,足矣。”
西门豹为邺令,到日,会长老,问民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豹问:“云何?”对曰:“邺三老、廷掾岁赋民钱数百万,用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而与祝巫共分其余钱。每及时,巫行视人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洗沐之,衣以绮縠,卜日浮女于河,浮数十里乃没。”豹曰:“第至此时,幸告我,我亦往送。”至日,豹会河上,观者数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人许,立大巫后。豹曰:“呼河伯妇来。”既见,顾谓三老、巫祝、廷掾曰:“是女不佳,幸大巫妪为先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异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有顷,曰:“何不还报?”令弟子趣之,乃投弟子一人河中。又有顷曰:“何不还报?”乃又投一弟子河中。凡三投弟子。豹曰:“是皆女子,想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乃又投三老河中。时旁观者,皆惊恐惶怖甚。豹顾曰:“久待不还报,奈何?”将复使廷掾豪长者一人更趣之。于是廷掾豪长者共叩头,头且破,血流池奭,豹乃曰:“何河伯留客之久?姑且去俟之。”邺俗之害始革。壶公曰:执柯伐柯,奇绝快绝。又曰:惜乎廷掾豪长者不曾投却。
延笃为京兆尹,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出珍药。而大将军梁冀,因遣客赍书,并货牛黄。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贵客,岂当使客千里求利?”径杀之。冀惭而不敢言,笃遂谢病而去。壶公曰:何不怕大将军?
寿春县人苟泰,有三岁子,遇乱失亡,数年莫知所在。复乃见之同县赵奉伯家,泰求不许,告之郡邑。奉、泰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邑不能断。李崇时为江西督,请鞫之。乃取二父与儿分禁三处,故久不问。忽一日,密遣人分告二父曰:“君儿遇患,某刻暴死。”泰闻即号跳痛哭,奉伯咨嗟而已。崇即以儿还泰。壶公曰:趣。得其情矣。
彭城王浟,神武第五子,尝为沧州刺史。介洁绝尘,民间幽隐纤微,必洞沃。县主簿张达诣州,夜投旅舍,食鸡羹,旦入谒。浟谓曰:“食鸡羹,何不还直也?”达惶恐谢。壶公曰:察见渊鱼。
顾宪之尝为建康令。有盗牛者,主既认之,盗亦称己牛。宪之曰:“无多言,吾得之矣。”令纵牛任其所之,牛径奔本主,盗遂伏辜。壶公曰:牛为政。
沈瑀为建德令,教民种桑十五株,柿及梨、栗四株,而女丁则半之。里中自是桑麻相望,遂成乐土。壶公曰:贤于河阳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