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弼精玄理,初侍魏帝,帝问佛性法性同异,弼曰:“正是一理。”帝曰:“说者谓法性宽,佛性狭,如何?”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帝又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便不能成狭;若定是狭,便不能成宽。以非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恒一。”帝称善。壶公曰:戏论。
杜弼尝与邢邵论名理,邵谓:“人死还生,恐是蛇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异,因前生后,何独致疑?”邵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弼曰:“形坠魂游,往而非尽。由其尚有,故无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邵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日,“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知,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壶公曰:果精玄理,
晁文元公云:“学世间法,致人伦钦服者,其道浅;人伦不知者,其道深。学出世间法,致鬼神钦服者,其道浅;鬼神不知者,其道深。”壶公曰:绝顶语。
郭淮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祚而稽留,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戳。今普天同庆,而卿最迟留,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雍州刺史。壶公曰:几不免虎口。
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壶公曰:直是怕他。
傅成曰:“酒色杀人甚于作直。人坐酒色死不侮,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苟且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祸,当自矫枉不忠,欲以亢厉为声,安有悾悾为忠,益而当见疾乎?”壶公曰:人不可以苟死。又曰:苟死者即苟生者。
张华问李密:“诸葛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相与语,故得简大雅诰。孔明与凡人言,无己敌者,是以碎耳。”壶公曰:罚二十以上皆亲览,亦以无己敌者乎?
嵇康从孙登游,将别,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子知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壶公曰:中散好炼,日对火而不识火。
王韶之家贫嗜学,尝绝粮三日而不辍卷。家人诮之曰:“穷如此,何不耕?”韶之曰:“我尝自耕耳。”壶公曰:谢太傅云:“我尝自教儿。”
崔昭明尝言:“人生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又何如一经?”
何尚之在选日,有人求为吏部郎。尚之叹曰:“比敝俗也。官当图人,人安得图官?”时颜延之在坐,笑曰:“我闻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势。彼势之所求,又何疑焉?”当时以为名言。壶公曰:官图人,此盛世之风。
谢孺子特善声律,与王车骑张宴铜台。孺子吹笙,王自起舞。既而叹曰:“真使人飘飘有伊洛间意。”壶公曰:风流蕴籍,如在目前。
潘师正居嵩山逍遥谷。高祖召问所须,师正对曰:“臣所须者,茂松清泉,山中不乏。”壶公曰:是真山人。
田游岩频召不出。高宗幸嵩山,亲至其门。游岩野服出拜,仪止谨朴。帝问:“先生比佳否?”游岩对曰:“臣所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
天后尝召徐有功责之曰:“公比断狱多失出,何耶?”有功答曰:“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壶公曰:在天后时尤难。
王侍中份,尝因侍晏,高祖问群臣:“朕为有为无?”侍中答曰:“陛下应万物,为有;体至理,为无。”壶公曰:问奇,答殊平平。
李谐至南,梁武与之游。历至放生处,帝问曰:“彼国亦放生否?”谐答曰:“不取,亦不放。”帝大惭。壶公曰:放生是杀机,不取是生机。
贾思伯至性谦和,遇士大夫,虽在街道,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壶公曰:骄至必衰。
温太真问郭文举:“饥则思食,壮则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独无情乎?”文举答曰:“思由忆生,不忆故无情。”壶公曰:笃论。
王安期去官,东渡江,道路梗涩,人怀危惧。王每遇艰险,处之夷然,虽家人,不见其忧喜之色。即至下邳,登山北望,叹曰:“人言愁,我始欲愁。”谢太傅曰:“当尔时,觉形神俱往。”壶公曰:情景如画。
桓南郡问谢夫人:“太傅在东山二十馀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夫人答曰:“亡叔先正以无用为心,隐显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壶公曰:隽语。
殷仲文劝宋武帝畜伎,帝曰:“我不解声。”仲文曰:“但畜自解。”帝曰:“畏解,故不畜。”壶公曰:畜者政未必解。
戴仲若春日携双柑斗酒,人问何之,答曰:“往听黄鹂声。此俗耳砭灸,诗肠鼓吹。”壶公曰:趣。
宋世祖尝赐谢中书庄宝剑,谢以与鲁豫州送别。后鲁作逆,世祖尝因晏集问剑所在,谢曰:“昔与鲁爽别,窃为陛下杜邮之赐。”世祖大悦。壶公曰:与逆贼作缘,幸而免。
萧大圜曰:“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蜗舍丛林,环堵幽薄,近瞻烟雾,远睇风云。披良书,采至赜,歌篡篡,唱乌鸟。有朋自远,扬搉古今,田畯相过,剧谭稼穑。乐不可支,斯亦足矣。”壶公曰:似壶公近况。
欧阳纥反广州,徐俭奉敕往谕,纥拘留不遣。一日,纥见俭,俭从容谓曰:“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纥味其言,遣之。壶公曰:说理通,鳄鱼可化。
李士谦家富好施。或谓谦曰:“子多阴德。”谦曰:“所谓阴德,譬犹耳鸣,惟己独闻,人无知者。今我所作,皆子所知,何阴之有?”壶公曰:拈出阴字。
士谦尝论轮回之旨,谓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裒君为龙,牛哀为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龟,邓艾为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家之子。此皆佛家变受异形之谓,其说甚辨。客曰:“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士谦曰:“变化者,皆由心造,木岂有心乎?”客不能对。
唐高宗御武成殿,问兵家何为三阵。员半千进曰:“古以星宿孤虚为天阵,山川向背为地阵,编伍弥缝为人阵。臣谓不然。夫师以义出,沛若时雨,顺天时,是天阵也;足食约费,且战且耕,占地利,是地阵也;举三军士,如子弟从父兄,得人和,是人阵也。”帝曰:“然。”壶公曰:此汤武节制之师。
韩琬为御史,上疏规切时政,末云:“乱绳已结,急引之则不解。今刻薄吏能结者也,举劾吏能引者也,而解者未见其人。”壶公曰:千古一律。
武后语魏元忠曰:“卿屡负谤铄,何耶?”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臣则何事?”壶公曰:真可怜。
肃宗问李勉曰:“众谓卢杞奸邪,朕殊不识。”勉对曰:“惟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壶公曰:陛下独不知,哀哉!
卢坦始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谕曰:“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蓄。其能积财者,必剥下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也。”黄裳惊异其语。壶公曰:请循其本。又曰:大臣厚蓄,原为恶人作计。
柳玭曰:“余幼闻先公仆射言,处世以恭默为本、畏怯为务。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涖官则洁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备,然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洁与富不并。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