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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崔信明尝自矜其文,谓过李百药。郑世翼遇之江中,谓信明曰:“尝闻有“枫落吴江冷”,愿见其馀。”信明欣然,多出众篇。世翼览未终篇,曰:“所见不逮所闻。”投诸水,引舟迳去。壶公曰:太刻。
杨愔典选二十馀年,奖擢人伦,以为己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壶公曰:妙语。又曰:今且取瓜之软熟者。
檀珪求禄不得,与王僧虔书曰:“蝉腹龟肠,为日已久。饥彪能吓,人遽与肉,饿驎不噬,谁能落毛?”壶公曰:说尽世界,可痛哭!
高涣久举不第,或谑之曰:“一百二十个蜣螂,推一个屎块不上。”壶公曰:雅谑。
杨炯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用,如“张平子之谈略”,“陆士衡之所赋”,“潘安仁宜其陋矣”,“张仲统何足以知之”,号“点鬼簿”。壶公曰:点鬼伤雅。
骆宾王好以数对,如“秦地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时人号为“算博士”。壶公曰:数对何妨其隽?
徐彦伯为文,多求新奇。以凤阁为鹦阁,龙门为虬户,金谷为铣溪,玉山为琼岳,以刍狗为卉犬,以竹马为筱骖,以月兔为魄兔,以风牛为焱犊。后进效之,为涩体。壶公曰:至宋子京,一蟹不如一蟹。
张祜柘枝诗云:“鸳鸯细带抛何处,孔雀罗衫属阿谁?”白乐天每呼为“问头诗”,枯曰:“明公亦有目连经,长恨歌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此不是目连访母耶?”壶公曰:咏目连何确也。
宋武问颜延之曰:“谢庄月赋何如?”答曰:“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庄以延之语语之,庄应声曰:“延之作秋月诗,始知“生为久别离,死为长不归”。”壶公曰:一经拈出,自家亦失笑矣。
汉王章不喜文士,尝语人曰:“此辈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壶公曰:此语未可尽非。
魏明好作诗词,多而格下。尝携近诗诣韩熙载,韩托以目疾,请置几案徐览。明曰:“侍郎目昏,请自为吟之。”韩曰:“耳聋加剧,切恐不闻。”壶公曰:韩先生豪爽,必无膏肓之病。
江南李氏,尝遣人聘吴越。或问:“见罗给事否?”使人曰:“不识,亦不闻名。”或云:“四海闻有罗江东,何拙之甚?”使人曰:“为金榜上无名,所以不知。”壶公曰:只重金榜,使乎,使乎!
释贯休道价甚高,诗有太粗处:“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人嘲作“失猫诗”。壶公曰:妙于命题。
蜀王建召僧贯休坐,赐茶药彩缎,仍令口诵近诗。时诸王贵戚皆侍坐,贯休欲讽之,乃诵公子行曰:“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建称善,贵幸皆怨之。壶公曰:俞君宜怕称公子以此。
刘仁轨既宦达,其弟仁相在乡曲,升沉不同,遂构嫌恨,与轨别籍,每于县祗奉户课。或谓之曰:“何不与给事同籍?五品家当免差科。”仁相曰:“谁能向狗尾底避阴凉?”壶公曰:仁相千古高品。今狗尾底偏作威福。
右丞傅迪好广读书,而不攻其义。刘柳惟读老子而已,迪每轻之。柳云:“卿读书虽多,而无所解,可谓书簏矣。”壶公曰:读书多,意义自见。书簏可轻视哉?
王及善才,行庸猥,为内史,号“鸠集凤池”。壶公曰:鸠疑作鸱。
王衍北巡,以韩昭为文思殿学士,判官李台嘏曰:“韩公凡事如僧剃发,无有寸长。”
符朗初过江,王大与兄国宝命驾诣之。汰法师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非一狗面人心,又一人面狗心者是耶?”盖以忱丑而才,国宝美而狠也。壶公曰:麻衣心相。
李林甫每与同僚议及公直之事,则如痴醉之人,未尝问答。或语及阿狥之事,则响应如流。张曲江尝谓宾客曰:“李林甫议事如醉者恼语。”壶公曰:形容笃至,令人惊怖,令人欷歔。李泌谓卢杞奸邪,德宗称其小心。泌对曰:“小心乃奸臣之态。”壶公曰:心则小,而胆则大。
刘贡父言:每见介甫道字说,便待打诨。壶公曰:介甫遇子瞻、贡父,真是劲敌。
蔡卞妻七夫人,是荆公女,颇知书,能诗词。蔡每有国事,先谋之床第,然后宣之庙堂。时执政相语曰:“吾辈每日奉行者,皆其咳唾之馀也。”蔡拜右相,家宴张乐,伶人扬言曰:“右丞今日大拜,都是夫人裙带。”中外传以为笑。壶公曰:裙带之下,才是右相;咳唾之馀,方到执政。
蔡攸尝饮禁中,徽宗频以巨觥劝之。攸恳辞不任杯酌,将至颠踣。上曰:“就令灌死,亦不至失一司马光。”壶公曰:惜乎灌之不死。
唐五经尝谓人曰:不肖子弟有三变:第一变为蝗虫,谓鬻庄而食也;第二变为蠹鱼,谓鬻书而食也;第三变为大虫,谓鬻奴婢而食也。三变之类,何代无之?壶公曰:变到蠹鱼,万劫不得翻身。
陈师锡序五代史,荆公曰:释迦佛头上,不堪着粪。壶公曰:快语。
杨亿为文章所用故事,尝令子侄检出处,每段用片纸录,辄粘而蓄之,时人谓之“衲被”。壶公曰:晚世文章不古,多被“衲被”所误。
唐子方一日见王介甫诵华严经,因劝介甫不若早休官去。介甫问之,子方曰:“公之为官,止是作孽。要做执政数年,和佛也费力。”壶公曰:介甫居金陵,见亡儿雱枷锁憔悴,虽舍第作寺,何噬及矣。又曰:添一政,多一重地狱。
赵挺之尝曰:“乡中最重润笔,每一志文成,则太平车中载以赠之。”黄山谷曰:“想俱是萝卜与瓜韭耳。”壶公曰:并无此物,可奈何?
高英秀辨捷滑稽,尝与赞宁共议古人诗病云:李山甫览汉史“王莽弄来曾半破,曹公将去便平沉”,是“破船诗”;李群玉咏鹧鸪“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是“梵语诗】;罗隐“云中鸡犬刘安过,月里笙歌炀帝归”,是“见鬼诗”;杜荀鹤“今日偶题题似着,不知题后更谁题?”,此“卫子诗”也,不然安有“四蹄”?壶公曰:卫地多驴,故呼驴曰“卫子”。
宋景文修唐史,好以艰深之词文浅易之说,欧阳永叔思有以讽之。一日,大书其壁曰“宵寐匪祯,札闼洪休”。宋见之曰:“非夜梦不祥、题门大吉耶?何必求异如此?”欧公曰:“李靖传云:震霆无暇掩聪,亦是类也。”宋惭而退。壶公曰:李于鳞多用此法,号曰“古”。
林和靖虽隐居,而亦以豪放玩世,故当时颇有不足之者。尝傲视许洞,洞作诗嘲之曰:“寺里啜斋饥老鼠,林间咳嗽病弥猴。豪民送物鹅伸颈,好客临门鳖缩头。”壶公曰:摹小人之态,直揭肺肝。
王拱辰太师即洛之道德坊,营第甚侈,中尝起屋三层,最上曰“朝元阁”。时司马君实亦在洛,于私第穿地深丈余,作秘室。邵尧夫见富郑公,富问:“洛中有何新事?”邵曰:“近有一巢居者,一穴处者。”遂以二公对。富为发笑。壶公曰:此贤者之过,邵子安乐窝殊平平耳。
钱昭度咏方池诗云:“东道主人心匠巧,凿开方石贮涟漪。夜深若被寒星映,恰似仙翁一局棋。”有嘲之者曰:“此正谓一局黑,全输也。”
永乐四年,西僧尚师哈立麻至京,启建法坛,屡着灵异。翰林李继鼎私曰:“若彼既有神通,当作中国语,何待译者而后知乎?”壶公曰:此一难当作何解?
理学家文字往往剿袭语录,铺叙成文。乃语人曰:“吾文如菽粟布帛。”杨升庵笑曰:“菽粟则诚菽粟,但恐陈陈相因,红腐不可食耳。”壶公曰:绝顶之谈,食之者腐肠烂胃。
王槐野问王元美曰:“赵刑部某治状何如?”元美曰:“循吏也,且苦吟。”槐野大笑曰:“循吏可作,诗何可便作?”壶公曰:王槐野才是诗人。又曰:“诗何可便作”,一语千古。今人顶一进贤冠,便作诗,诗从进贤冠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