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刚刚闭上眼睛那一霎那,也许是过了几分钟,几小时,几天,甚至几年,王中猛地惊醒。意识中闪过一道灵光:“不!不可以!我不能就这么倒下去!我要活下去!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要活下去!”
他缓慢但是坚定的睁开了眼睛。尽管脑海里那丝魅惑越来越大:“睡吧,睡吧,睡着了就没有痛苦了”
他从来没有发现,要睁开眼睛,这放在平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现在竟会变得这么困难。他憋住呼吸,使尽全身力气,缓慢的,但是很坚定的,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尽管脑海里魅惑之声一直响起,他却不管不顾。看着眼前一条条腿交错而过,他猛地拽住了一条穿着破烂裤子的腿,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拉我起来”
那条腿的主人停了下来。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了地下。他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嘴唇都是紫色的,浑身不断哆嗦。王中心里苦笑道:“我现在的样子估计比他还要惨。”
那人缓慢的弯下腰,伸出一双黑黑的,似乎就是皮包着骨头的手,伸向了王中。尽管这只手如此瘦弱,但在王中看来,它却充满了力量,是活下去的力量!
王中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缓慢的伸着,终于,两只手合在了一起!
王中感觉到了力量在传递,似乎浑身的痛苦也少了许多,身子也有了些许力气。他费力的,缓慢的,颤抖着站了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松开了他,继续缓慢但坚定的向前走去。
王中也缓慢的跟了上去。
一路风雪。身边不时有战友倒下,他们却无力去救援这些倒下的战友。
四天,整整四天!
他们经历了狂风大雪,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经过了四天,终于翻过了这座雪山!
只是,又有多少战友永远的倒在了雪山上?王中感到一丝伤感。这个没有文化的汉子无言的回转头望了望那座大雪山,深陷的眼窝里流出了一行眼泪。
在山脚下一个小镇处,他们得到了少量的补给。
经过短暂的休整,他们又要踏上新的征程。
前方,是希望,但是通往希望的道路上,却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有了大雪山与死神擦肩而过,王中心里反而看开了,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那么就听天由命吧。
这支部队继续跋涉,经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一路都是风雪,一路都是艰难,一路都在死人!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们终于和另一支同样疲乏的部队汇合,终于走完了这二万五千里路!
然后,又是无尽的战斗。赶跑了外敌,又是内战,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中,王中经历了许多事,许多次和死亡是那么的近,但是他一次次的挺了过来。心中那片绵软始终在支持着他那并不坚强的生命力。无数的生死之间,无数的艰难险阻,也让他的心神坚定无比。
解放了,他带着满身的伤痕还有坚毅无比的眼神回到了家乡。他急切无比的想知道,十五年不见,妻子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
来到记忆中那个小村子,他却茫然了。这,是自己的家乡么?
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这十五年,支撑他活下来的信念,就是家乡中的妻子和儿子,而现在,他们在哪呢?
他发疯似的跑到自家房子的原地址,房子早已经倒塌了,上面的野草都有半人多高。他疯狂的用一双手扒开碎石,土块,却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是了,肯定是他们离开了这里,肯定是的!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他停止了挖掘,鲜血淋漓的双手彷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摇晃着向旁边村子里走去。
“唉!你说那个村子啊,人早死光啦,日本鬼子来啦,我们村子的提前知道了消息,都躲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向那个村子报信,他们就都被鬼子包围啦,人全死了,一个都没留下啊!唉,造孽啊!尸体都埋在村后那个大坑里了,你去那里看看吧!”
和王中说话的是一个老人。脸上的皱纹显示了他所经历的沧桑。老人说话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是还是把这件事详细说了出来。
王中愣了。他摇晃着像那个大坑走去,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那个老人的话:“人全死了,一个都没留下啊!人全死了,一个都没留下啊!”他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都死了呢?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
他走到了大坑前,重重的跪了下来。他仰起头,眼泪却顺着黑黑瘦瘦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想放声大哭,但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呜呜声。
坑已经被填平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孩子,父老乡亲的尸骨都埋在里面。
自己十五年劳苦奔波,要不是心里还念着妻子儿子,自己早就死了。他们,是自己活下来的支柱,而如今,支柱倒塌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的尸骨也早已化为了灰尘,他却抱着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信念,苦苦支撑了这十五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支柱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存在了!心里的信念瞬间崩塌,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嘴里一阵阵的涌出血来,顺着脸颊流到地上,把头发都浸染成了惊心的红色。
“他们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哈哈,十五年,十五年!”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妻儿的身影。牙牙学语的儿子第一次喊自己“爹”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的欢喜,自己离去时妻子那眼神的叮咛,自己回来了,他们却不在了!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嘴里的鲜血依旧往外涌着,有一丝流入了气管,引起了他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依旧躺在地上,丝毫不动。眼睛依旧闭着。
鲜血大量流入气管,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还是不动。
你能体会那种心如死灰么?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瞬间倒塌,你能体会那种痛苦么?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一阵睡意袭来,他彷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雪山上,那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不同的是,那次,有信念支撑着他,使他最终战胜了自己,活了下来。现在,信念崩塌了,他是一心求死。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睡吧,睡吧,睡过去了就没有痛苦了,去追随他们而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心里苦笑了一下,是啊!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若追随他们而去罢!
他的呼吸越来越慢,终于,没有呼吸了,嘴里的鲜血也不再涌出,他死了。
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是经过了什么东西,他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个身着道服的中年道人正看着他。这道人脸上满是可惜,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他还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中,看见眼前这人,疑惑的问道:“你”却猛然住了口。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眼前这人,就是他的师傅炎鹫道人。刚才自己是去六道轮回镯中历练去了。
炎鹫道人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冲儿啊!你怎么就看不透呢?那么多磨难你都挺过来了,只差最后一步就圆满了,可你在最后一刻心神失守,心魔滋生,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你就永不超生了!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王冲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心神够坚定了,没想到还是不能过这一关师傅,有了这次的经验,想必下次会好很多,再让我进去磨练吧,这次一定不让师傅失望!”说话间还抚了抚胸口,似乎那里还在疼一样。
炎鹫道人叹道:“唉,只有如此了,要是你挺过了最后一关,那就圆满了,你的心神修为至少能达到元婴期。现在,唉,你再来历练吧。”说完,一挥衣袖,王冲又回到了那彷佛失去了灵魂的摸样。
这是一个大时代的开端,政府当局疯狂的残杀革命党人,白色恐怖愈来愈严重。大批的革命党人被杀害,革命活动被迫转入地下。但是在政府中,还隐藏着一些特殊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热血,并甘愿为自己的理想风险出自己的生命。
王中是军统局下属的一名文职人员。他本是一名学生,在大学期间结识了一些革命党人,思想也被他们影响,终于在某一天,王中也加入了革命党。为了自己的理想,王中在接受了一些训练后,成功打入了军统局内,为革命党搜集情报。
其时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人民噤若寒蝉,唯恐什么时候被安上个革命党人的头衔拉去枪毙。
王中在前一段时间接到通知,要他暂停情报活动,保护自身安全。王中也只有等待,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暴露。暴露了就只有死。他不怕死,但是怕自己死的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王中在四个月前与追求了几年的妻子王丽结婚,能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王中自是十分兴奋。
四个月的共同生活丝毫没有在两人之间划出某些裂痕,他们仍然如胶似漆的深爱着。长辈们见了也是十分欣慰。
第18章镯中世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