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张五嫂，你看谁回来了！”
邻居大娘一眼就看到山坡下上来的人影，大声招呼。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抬眼望来。
走过来的女孩穿着一件天蓝色连衣裙，肩头背着一个小挎包，漆黑的长发挽成一个马尾，明媚照人，看起来完完全全的如同一位大城市下来的时髦姑娘。
“姐！”
柳小花撒开大步，飞快地奔了过来，将几天不见的姐姐搂住。
柳惊鸿见她双腿行动自如，心头也是高兴，这才想起忘记带她上医院继续换药了。
抬眼扫视了前面众人一圈，立刻认出了今天的主角——一位穿着崭新皮夹克的青年人，留着一个小平头，看起来很精明能干。
在青年的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八九成新中山装的中年人，给人一种老派乡干部的架势。
“金花，叫人。这位是三河镇的齐振华镇长齐伯伯，旁边是你的齐刚大哥。”
换上一身新衣的张秀连忙走过来，替大女儿介绍。
“齐伯伯好，齐大哥好，于嫂好……”柳惊鸿拿出慰问演出的派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掌，和四周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一握手。
强大的气场可不是盖，一瞬间就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妈，这是干嘛呢？”柳惊鸿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故意装成不懂的样子。
在灶房门口抱着小弟的银花脆生生地插口道：“姐，他们是过来提亲的！你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柳惊鸿俏脸一板，向银花凶了一句。
柳银花见姐姐的眼神，心头别提有多高兴，知道姐姐是故意拿自己撒气，存心不答应这婚事。一颗心立刻落地了，知趣地抱着小弟缩进灶房吃东西去了。
柳惊鸿马上掉转枪口，一脸埋怨地对张秀道：“妈，你答应人家没有？”
张秀知女莫若母，早知道她不会同意的，正色道：“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做主。曹县长都说是新时代了，做父母的没有权利干涉子女的恋爱自由，妈不问清楚，怎么会答应人家呢。齐镇长，刚才我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女儿回来了，我还是这么说。”
柳惊鸿见母亲居然还会扯着曹奶奶的幌子当挡箭牌，心头也是很感动，明白是母亲能给予的最大帮助。
当下一转头，对着面前的齐镇长，一脸诚恳地道：“齐伯伯，齐大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门亲事，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不是说你家不好，只是我前些日子和几位舅舅赌气，夸口说要考大学，这几年不可能结婚的。”
齐刚一见面，就打心眼里看上这柳家的女孩，听这一说，连忙道：“你考大学更好啊，我可以供你读书啊！”
柳惊鸿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躬身对他鞠了一躬，才站直身板，不容置疑地道：“谢谢齐大哥的好意。我家里虽穷，但这些年我在外面打工也学了一点本事，养活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学费也能自己挣到。何况，要是将来我大学毕业，反悔这婚事，我岂不是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见旁边过来说媒的媒婆于大妈准备开口，抢先道：“当着乡亲的面，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在二十五岁前是不会嫁人的，一是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一是想趁着年轻，多去外面闯荡一下，见见世面。”
齐刚一咬牙，大声道：“我可以等你，就算一辈子都成！”
众人一听，一片起哄！
柳惊鸿心头叹息一口气，再次对他一个深深鞠躬，十分坚决地道：“多谢齐大哥的心意，你是好人，但我只能拒绝。对不起，齐大哥，这些聘礼你带回去吧，你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我在家里弟弟妹妹没考上大学前，是不会嫁人的。”
齐振华面色微微一板，沉声道：“小柳啊，你这样也不成，那样也不成，是不是看不起我家啊。我齐振华这一辈子，可轻易没有求过什么人。今天我亲自上门求亲，更是真心实意。你家里负担重，还要供弟弟妹妹读大学。我今天就将话撂这里，这笔钱我家出！你嫁过去，我家里会当亲闺女一样对你。”
看到镇长都将话说到这地步，旁边的人七口八舌地劝说起来。
“金花，这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张五嫂，你就劝劝你姑娘吧。”
“就是，人家齐镇长可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不会亏待金花你的。”
……
柳惊鸿正要顶回去，后面一个声音传过来。“这是干什么啊？这么热闹？”
傻丫头，你急糊涂了，居然忘记还有这尊大神在旁边了。
柳惊鸿暗骂自己一句，回头道：“曹奶奶，是镇上的齐伯伯来我家下聘礼，向我提亲。我不愿意，齐伯伯起了一点误会，诚心诚意向大家担保，愿意供我们家四姐弟读大学。曹奶奶，你来帮我解释一下。”
曹金萍无奈地摇摇头道：“刚才在车上，你还跟奶奶开玩笑，谁也不嫁，这下遇到麻烦了吧？好了，好了，奶奶帮你解释，你可得老实一点，别一天到晚都替奶奶惹麻烦。”
见县里领导过来，大家一下老实下来，不再起哄。张秀更是让出板凳，请家里的大恩人坐正中。
柳惊鸿趁机溜进厨房，接过银花怀抱中的小弟，对身边的两个丫头片子吩咐：“你们快回房间收拾收拾，带上书包文具和姐姐买的几套新衣服，其他什么都不用带。等下我们全家就搬去县城，让这些提亲的找不到人。”
两个妹妹大喜过望，在姐姐的掩护下，回房间收拾东西。
坐在院子中心的曹金萍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对齐镇长道：“老齐啊，我们都是国家干部。人家小姑娘不愿意，我们可不能仗势欺人，逼着人家女孩子嫁过门。刚才我和她一起下来，就说我要是有儿子，一定向她妈提亲。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见大家的耳朵全部立了起来，曹金萍才铿锵有力地道：“人家说我是封建思想，是包办婚姻，违背国家宪法和婚姻法的。这是金花亲口说的，我一听啊，心头可高兴着呢。说明你们乡镇的普法教育落实到位，大家都有了法律意识。”
这……这才是领导啊，借着这事情打一棒子，丢一甜枣，无声无息就将这提亲的事情给安平下去。
柳惊鸿见好生生的提亲，一转眼就变成了老太太的普法教育，才想起老太太原来就是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当然要借着这机会宣扬一番。
见大家注意力都在老太太那里，抱着小弟回房，和两个妹妹收拾东西。
家里本来是家徒四壁，要拿的就是自己这些天买的衣服。剩下的全部撂家里，就算有小偷上门都不会拿走的。
曹金萍说了十多分钟，就将齐镇长揪着一道去村里视察，送来的聘礼当然是原路退回。等人走光之后，张秀才发现家里三姑娘已经大包小包装了好几口袋东西，家里的床铺也都全部守整妥当，不禁愣住了。
柳惊鸿解释道：“妈，县城里我租了房子，开了一个门市。你可得过去替我看门市，二妹的转学手续我都办好了，全家一起进城。走！”
自己背着一个大背筐，一手提着一个大口袋，就朝外面走。两姐妹也各自背起东西，跟在后面。柳小花大声道：“妈，你抱幺弟和锁门。”
张秀连忙道：“猪和鸡怎么办？你这孩子，也不考虑考虑。”
柳惊鸿递过几张零钱道：“我全部打包卖给邻居了，总共两百元，你收好。他们等下过来带回去。全家都走了，免得天天有人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张秀知道女儿冒火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心头却准备隔几天再回来。
柳惊鸿出了五十元，包了一辆村里的小长安，将一家人带到县城的住所。
母女几人看着装潢得时尚华丽的游戏室，都不好意思走进去。
柳惊鸿将她们带到后面的三间住房，指着门口道：“左边是妈的房间，中间是我们三姐妹的，右边是厨房，床铺被单我全部买好了。房子小了一点，暂时住着，有钱了我们去南方大城市安家。”
张秀看着焕然一新的新居，自己房里还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大电视，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头却知道，今天拒绝齐镇长是做对了的。齐镇长家里的摆设，也就这样子，金花自己能挣到，当然不可能嫁过去的。
柳惊鸿打开电视，教两个妹妹如何使用遥控板。转眼调出动画节目，三个小家伙眼珠子全盯上面，再也转不开。
柳惊鸿推开厨房的后门，进入游戏室，拨打了才安装的电话，让对面的饭馆送点吃的过来。才对着跟在身边战战栗栗的母亲道：“妈，这里是我开的游戏室。我请了两个员工，你就负责每天收钱，什么事情都不管。”
张秀指着一排的电脑道：“你是做什么啊？放电视给人看吗？怎么一人一台啊？！”
听到母亲充满乡土气息的言语，柳惊鸿笑得花枝招展。
张秀使劲掐了一下大腿，觉得很疼很疼，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做梦，她家的苦难日子已经过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