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
当我向小快告完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小小的土丘，回到王家门口时，客人早就散了，帐篷也撤了下来。小聪站在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了我，大步迎过来，呼吸着大气，有些不满地说：
“跟我姐姐的旧情叙完了？够长啊！”
“对不起，我有很多话要对小快说。”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伤情之中。
小聪凑到我跟前，审视了一番我的脸，酸溜溜地说：“哭了？一定是向姐姐忏悔了吧？是啊，姐姐的尸骨未寒，你又订婚了，而且那人还是她的妹妹，又是情敌，是应该向她表示歉意。对吧？”
“小聪，小快要是听到你这些话，会伤心的！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的心眼儿可没有你小，她要是泉下有知，会祝福我们的。”我也有些不悦。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一个知情重义的男子汉！”小聪又恢复了调皮样子，挽起我的手，“就算我是小肚鸡肠行了吧？走，去我家。”
“在这里吃点儿饭再去吧。”我说。
“你的准丈母娘，为你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在等你呐。走吧，我的小情哥哥！”小聪爱怜地冲我笑。
餐桌上，小聪妈果然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我爱吃的。王大地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房间里酣睡。我们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小香槟，一边享受着盘子里的美味。
“明天。”小聪嚼着鸡翅说，“我就要去爸爸的林科所，正式当徒弟了。”
“是叔叔手把手教你吗？”我问。
“也不见得，他会给我安排技术员的，从基础学起。心亮哥，明天陪我去玩几天，给我做啦啦队吧。”
“我也去？”我有些意外。
小聪妈接口说：“心亮，你也去吧，你也跟着学学。学了技术，走到哪里吃不开呀？”
“行，我也去见识见识。”我答应了下来。
“不行。”小聪撅着嘴巴，“你那么聪明，你要是学会了，还不把我饿死了？”
“放心吧，我这个人其实很笨，肯定比不上你。我只配给你打下手、递东西。”
“这还差不多。”小聪摇头晃脑，“要是你什么都会了，我将来就没有什么家庭地位了。嘿嘿。”
吃着聊着，夜色慢慢深了。
晚饭后，我们又闲聊了一阵儿。小聪妈在收拾完碗筷之后，又给我们端来瓜子和花生，三人接着吃了半天，直到半夜时分，吃得狼藉满地才结束。小聪妈早已打起了哈欠。
见小聪妈实在太困了，我起身说：“婶，你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心亮，这儿也是你的家嘛。”小聪妈说，“家里宽敞得很，你就到那个空房子里睡吧，我给你拿一床被子。”
“要不，你睡我的床，我去那间空屋子。”小聪也说。
“算了吧，你的闺房，我哪敢随便进。睡了，恐怕今夜会有两个人一起失眠的。”我做了鬼脸，“晚安。”
“等一等，去年你在我姐姐的房间睡了那么久，怎么从来就没有失眠过？”小聪觉得我的话有问题。
“因为，因为……”
“我替你说吧，你把姐姐当自己人，对我却没有。”小聪上纲上线。
“好，我知道你厉害。我还是去你房间里睡吧，不然我就和你生分了。”我调转身子。
“不行，已经晚了。”小聪拦住了我，“人还是不要做违心的事吧，否则就太委屈了。”
小聪妈笑起来：“你们俩啊！我看今天就该给你们办个正式的婚礼，省得你们为睡哪间房争争吵吵！”
小聪冲我笑了一下，脸上飞满了红晕。
我也红着脸说：“你就让我去空房子里吧，好妹妹。”
小聪说：“行，不跟你争了。”
我这才去了那间空房子，那里已经摆着一张现成的床。
小聪妈从自己的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送到空房子里，铺在床上。
我脱掉裤子和上衣，叠起来当枕头使，背靠在床头上，却毫无睡意。此时，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小快，小快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子中回放，一阵阵的歉意从心底里溢出。不久前，我还山盟海誓，要抱着小快的照片度过余生，现在，却很快把誓言抛之脑后。虽然这样做，也有合理的成分，但毕竟是太仓促了啊。古人还讲究，男人丧偶三年不娶，女人守寡三年不嫁呢。我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了，是小聪抱着枕头溜了进来。我刚想说什么，她却朝我打了个嘘声，轻声说：“哥，我给你送枕头来了。”
“谢谢。”我欠起身子，接过枕头，也轻声说：“你快去睡觉，明天不是要去县城吗？”
站在我床边的小聪，却突然抱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怔住了，顿感少女那清香温婉的气息，清晰地吹打在我的脸上，进入我的鼻腔，传入我的心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的心脏突突跳起来，手心冒出了冷汗，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我就像瞬间窒息了，整个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按在她的背上。
“不准动。”小聪严厉地吩咐道，“就这样，只许我靠在你身上。”
“哎，哎。”我连忙答应道。
“哥，我有一个要求，你答应吗？”
“你的要求，我一定答应。”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忘掉姐姐吧，不要再想小快了。”
“不是想她，是怀念她。”我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对。
“可我分明看到，在你的心目中，小快比我的份量还重。”小聪吸着鼻子，“姐姐给你的一切，我迟早都会给你的。难道我不如姐姐吗？”
“行，我今天已经把我的心里话对小快全说了，我也放松了。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一切让我们俩重新开始！”
“还有，今后不许你在我的面前提姐姐的名字。”
“行，我知道了。”
“谢谢你。”小聪这才松开了手，“心亮哥，你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还要带我去县里呢。”
“当然，我这就开始睡了。”
小聪朝我深情地注视之后，款款离去。听见房门轻轻关上了，我才重新靠在床头上，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落寞感，一股从来没有的莫名的失意掠过心头，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