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天重活,省去了晚餐,晚上还要去坐禅。终于有一天,寺里的大师傅通知我们:坐到午夜就可以回草棚里睡觉了。因为坐禅,重在心神的修炼,只要心中有禅就是正果;何况我们坐到半夜,一个个都倒下了,反而显得心下不诚。这样一解释,我和马天来也接受了,于是坐在晚上十二点左右,就开始回草棚。但我们没有马上休息,马天来进了草棚,转身就出去了,走时低着头,也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走出去,往明月湖方向走,或往谈心石方向走,找一个地方静坐,想心思。有时,就倒在那里睡着了,直到真如寺的钟声将我敲醒。
一口气,我们在这里干了三四个月时间,吃了三四个素食,也挨了三四月的饿。草棚前面的平地上,堆满了一捆捆的木柴,一直延至真如寺的后门外。那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的心血和汗水。我们的脸蛋和身体,却一天天瘦下去。我的皮带明显松了,快要系不住裤子了,屁股和大腿肚子上的肉也明显少了许多。我甚至怀疑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让我彻底倒下去,三年的光景能不能坚持下来!但一想到为了出家,一想到小快,我又鼓起了勇气和力量。尽管小快不愿意看到我成为这个样子,但我想:小快是为了我而死,我不和她陪葬已是最大的不公平了!有时,我也怀念母亲,但一想起我还有一个姐姐在照顾她,我又心安理得起来。毕竟,小快的父母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不在了啊。
当气温明显回暖,阳光开始刺痛眼睛的时候,一些发黄的草根底下,竟钻出了一丛丛小小的绿芽,像一群群出生不久的婴儿,快乐而不知遮掩。随着身体的燥热,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我对自己的前途越发迷茫了,连出不出家都是一个未知数呢,我还能有什么出息!这样想着,时不时地发出叹息声,一叹过后,心思反而更重了。
一天晚上,马天来没有去坐禅,而是不知了去向。我想起他白天就没有好好砍过柴,甚至在最近一个月里,他的干活劲头也明显心不在焉了,便忽然产生了某种预感。半夜时分,他回来了,朝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我说:“佛孙,你笑什么?还不睡觉,明天还得干呐,可不能再偷懒了。”
马天来一听,脸色难看起来:“偷懒?照这样干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会产生这个念头?再说了,等树上一发芽了,我们就不用砍了。”
“柴是不用砍了。”马天来抢过我的话头说,“但那无边无际的山田,还不等着我们去种啊?累不死你!”
“人生在世,到哪里不是干活呢?难道你在家里就不种田了?”
“在家里种田,粮食是我自己的!在这里种田呢?”他反问。
马天来的口吻显然大变了,这可与他初来乍到时的思想大相径庭啊!我怀疑,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了!我不知道怎样撬开他的嘴,听一听他的真实想法。
“你这样说话,可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恐怕你是过不了寺内这一关的。”
马天来捧着肚子笑,是苦笑,是怪笑,也像是鄙夷的笑。笑过了,他问我:“佛心,告诉师兄,你来这些日子,经常晚上出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就是睡不着觉,坐在外面想想心思呗。”我边想边说。
“别装了,谁都不是傻子。快告诉师兄,你把那东西藏到哪里啦?”
“什么东西?”
“就是好吃的呀,比如腌肉、烧鸡、鱼干、鸡蛋什么的。”
我单手行礼,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家修行之人,远离杀生之物。佛孙,你这样说话,可是损我的阳德,挡我的成佛之道啊。”
“也是啊!按理说,你这样的聪明之人,不该不会想到这一点。不过,从你的消瘦的脸蛋上来看,你说得也像是真的。难怪我每次跟踪你,都没有发现你的美食藏在哪里,也没有发现你的偷吃行为。告诉师兄,你真的没有私藏这些东西。”
“我佛为证,我绝对没有偷吃过这些东西。”
“看来只有我成不了佛啰。”马天来摇摇头。
“怎么,你……”我看了一眼他那并没有怎么消瘦的身体,若有所悟。
“兄弟,我就不瞒你了。请跟我来!”
说完,马天来拉起我,朝山上悄悄跑去。
第45章 万念俱灰的日子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