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采薇听郁有求如此说,真觉得荒唐可笑极了并且一力反对。这样处置花如梦未免太不近人情太残忍了些,郁有求却很坚持,说这就是他纵情的后果。“皇阿玛。”郁采薇说,“我还这么小,可不想生孩子!人都说,女人一生了小孩就变成黄脸婆了,我不要。这孩子必须打掉,这样我就和花如梦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对他好也是为好好,皇阿玛,您说呢?”
郁有求心疼女儿,任何想法都可能为了她而改变,故而犹豫不决。李皇后劝了他几句,他方才应允此事。郁采薇见李皇后那和蔼温柔的目光,不屑地认为她那是虚伪罢了,但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
回霁月阁的路上,郁采薇非常匆忙,怕又呕吐,让人看见就不好了。吴英正出门来欲去正阳宫找她,看她回来了,忙笑问:“皇上没有为难你什么吧?”
郁采薇没有理他便进了屋,吴英复回到屋里去。“药呢,我要喝药!”郁采薇对吴英道。这时门外才进来一个手里端着药的奴才,吴英接过去,说:“都凉了,我叫人拿去温了温。”
郁采薇端起药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一阵子,只剩下些许药渣子,这边小蝶已经准备好了漱口的茶水,采薇漱了口。喝的太猛,因致呼吸不顺,小蝶扶她去了床上,帮她抚着背。吴英在帘外盯着她看了许久,只听郁采薇不停的问:“究竟是什么症状呢?会不会很疼呢?还要流很多血呢,是不是?”
小蝶尽力劝她不要害怕,不过这事她懂得也不多,便说也叫几个嬷嬷来吧。吴英早已叫来了好些个专门伺候女人孕事的嬷嬷在门外等候,这时便叫了进来。那些个老婆子告诉郁采薇要放松,流产是会有一点疼而且会流很多血,不过不必害怕,一会儿就好的。
“可是。”郁采薇拧眉道,“药喝下去这么久了,怎么我一点都不感觉难受呢?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嬷嬷们诧异了,叫小蝶拉好了帘子,吴英被隔在外面,她们要给郁采薇检查一下。打胎药奏效都是很快的,然腹中的胎儿仍处于完全健康的状态。一个嬷嬷检查了碗里的药渣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惊道:“这哪里是打胎药,明明是补胎的!怪不得呢,吃这种补药,只会让胎儿发育的更好罢了!”
“这怎么可能!我喝的……明明是打胎药啊!”郁采薇低声喃喃道。帘外的吴英也讶然了,他分明叫人熬的是打胎药,怎么会变质呢?随即叫来了熬药以及端药的仆从,甚至许多不相干的人,跪成了一排。吴英对其进行威吓审问,奴仆们纷纷说是按着他的吩咐做的,没有出半点差错。
郁采薇想吴英也没有理由保住别人的孩子,那这药,究竟怎么回事呢?她忖度着,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小蝶,小蝶知她怀疑是自己,忙挥手道:“这回可不是我了!”
“你一度帮着花如梦说好话,还好几次劝我留着孩子!”郁采薇猜疑道,用十分肯定和责备的眼神审视着小蝶。
小蝶慌得解释:“我是觉得花如梦挺好的,且就想劝公主把孩子留下吧,可公主既然执意不肯,我怎么敢还跟你对着干!况且,皇上都同意了,我哪还有反对的道理?”
郁采薇觉着有道理,她也没理由不相信小蝶的话,何况她说的那么郑重认真。于是,郁采薇又叫人去熬药,今儿她非把腹中胎儿做了不可,以免夜长梦多。
吴英心神不安的坐在桌子前,恍的想起龚月月的言辞和嘴脸,句句针对郁采薇,想这事就是她干的了!的确,任郁采薇再熬一百次的打胎药,胎儿都不可能被打碎,因龚月月在冥冥中作怪,她就是要让郁采薇不能如愿,要让她烦恼的根源在她肚子里滋长!
关于龚月月,郁得欢知道只有郁采薇才能对付得了她,而近来郁采薇诸事不如意,所以没有告诉她。他又和李秀宁说起龚月月的时候,被高浩斌听见,他正收拾了行囊打算离开皇宫。“龚月月不可能那么轻易死了。”他边走过来边说,“原来她给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话!”
郁得欢微微讶异的看着他,问道:“她给你说什么了?”
“她的肉体虽然已腐化,但如今正在恢复阶段,她给我说的是在一年半以后才能恢复好,没想到,这么快!”高浩斌皱着眉,道。
“问题是只有采薇才能够让她永远消失,而采薇现如今的情况真是多难多灾,我不好意思去再拿这件事烦她。”郁得欢说着,见高浩斌手拿着赤龙刀,肩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便问,“浩斌,你身体虚弱,内伤故未痊愈,就要离开了不成?”
高浩斌笑道:“我自进宫,已离家半年之久,在这些日子里,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况有上了年事的父母亲,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以为孝道。”既如此,郁得欢没有阻拦的理,吩咐李秀宁为背盘缠,高浩斌不愿接受,尽管囊中如洗。郁得欢道:“你就别推辞了,前段时间你居高管爵位,俸禄是少不得,可中间出了那么多事,俸禄都被收回了,你手里现在哪还有一两银子?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真真的一点不假。”
高浩斌不好再拒绝什么,拱手作揖谢了他,又说:“目前我身体虚弱,功力不能尽发,不然早就去将那吴英打得屁滚尿流。等过些时日,我还会再回来看望公主的。”而后告辞。
郁得欢送他出了宫。望着在秋风中盘旋的黄叶,望着树叶后面忽聚忽散的云朵,云朵后面清冷的蓝色,郁得欢不由得叹息了一回,巴望着张守成的身影还能重现眼前。张守成性格温和,言谈举止时而风趣幽默,一直以来,他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久,这突然的消失,总令他心中空荡荡的,多了份缺失感。如今高浩斌也走了,虽和他交往不深,但这一走,那蜿蜒曲折的车辙里,仿佛藏匿着一股他心底的凄凉。
伴随着凄凉感的,幸而还有分温暖。李秀宁给他拿来了披风,帮他披上,然后绕到他的身前,系其带子。郁得欢痴痴地望着她,温柔多情的目光,仿佛在倾诉自己的心意。李秀宁羞怯的低下了头,郁得欢抑制着心底的那股温存,缓缓地托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上,李秀宁顿时面颊飞红,灿若红霞。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初恋男女的那种羞涩之情占于爱慕和主动之心的上风。“秀宁,你冷不冷?”他轻轻地问。
李秀宁微微一笑,郁得欢遂将她拥入怀中,她亦把脸颊紧紧地贴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恰似一卷画上的秋风落叶请。
郁有求眼前的红人夏公公刚巧经过,窥见三皇子搂着一个侍女站在那儿,当下抽了抽嘴角,甩了下拂尘,急急忙忙的走了。
夏公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给了郁有求听,郁有求闻之大怒,忖度道:“在婚姻上,我已经葬送了一个女儿,决不能再把儿子的幸福断送!”当下,他想起工部侍郎慕容大人的千金——慕容舒雅。遂与李皇后商量,李皇后也认为慕容舒雅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郁有求便拟了一道圣旨,宣慕容舒雅进宫,其下之意不过是为了端一端儿媳妇的品容。
霁月阁里,一片沉沉郁郁,郁采薇已喝了第五次打胎药,皆不管用。她不免急了,问嬷嬷们有没有什么直接的办法可以流产?嬷嬷们固然是有,小蝶听着都毛骨悚然,郁采薇却满口答应,并叫她们立刻执行。小蝶道:“公主,今天天晚了,不如明天再想办法吧!胎儿又不大,不必这么急。”
郁采薇却说:“早解决了早安生!”嬷嬷们这就拿起剪刀,准备热水,郁采薇躺在床上,使劲闭上了眼睛。吴英突然进来,一脸灰塌塌的,说道:“滚开!都给我滚开,谁要是敢动公主一根汗毛,让你们脑袋搬家!”嬷嬷们吓得忙退了出去。
“为什么呀!”郁采薇坐起身子,大叫道,“好好的你捣什么乱呀!”
吴英在外面坐了许久,现在想通了,若是强行把这孩子拿了,龚月月一定会恼的。因说道:“采薇,你听我说,既然老天爷不让这孩子去,那我们就不能违抗天命,否则要遭天谴的!”
郁采薇道:“你怕遭天谴所以甘愿戴绿帽子?”
吴英皱着脸,说:“我怕你会出什么危险!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小蝶听着也愣了,敢情他沉默之后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了!郁采薇摸了摸肚子,呼吸有些急促,喃喃道:“难不成真是老天爷的意思,我身为仙子,不应该结婚怀孕,而我却犯了规,所以,现在要惩罚我!让我的大好青春都葬送在这孩子身上!”
黑漆漆的夜空犹如亮起了一道霹雳,地上的水映不出明月和星星,因为夜幕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能找到乌云和闪电的影子。
郁采薇仿佛没了魂魄,接着道:“所以我要受万人唾骂,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我算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及早死了干净!”
吴英劝道:“不会的!采薇,千万别这么想!就说这孩子是我的。”
郁采薇明目含泪,看了他一眼,只觉身心疲惫,不自觉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龚月月听吴英这样说,气恼极了。郁采薇睡下后,她就把吴英引了出来,吴英惴惴不安,还没来到她面前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继而听龚月月呵斥:“该死的,把你的狗命留着竟不知道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
吴英忙央求:“月月,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一定改,一定改!”
龚月月气愤愤的道:“别假惺惺了!我想方设法的让郁采薇难堪,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吴英道:“月月,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的心,只有虏获了她的心,到时候才能把她伤得更深。你说对吗?”
龚月月想了想,即便觉得有道理,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冷冷的道:“你要是能让我放心的把郁采薇交给你,不久之后让我看到她落魄潦倒的样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去追随高浩斌,不至于整日的留在这儿监督你了!”
吴英一惊:“你是说,高浩斌出宫了?”
“是啊,他走的那么突然,当时我多想跟着他,却放心不下这摊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行越远。”
“他上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龚月月谅他没安好心,“吴英,我告诉你,不管浩斌遇上了什么危险,我都归罪于你。所以你最好求阿弥陀佛,保佑他一路顺风才好。”
吴英心下一震,满脸堆笑道:“当然了,这还用说吗?要是他失足掉进了水坑里,或者被狗咬了一口、被马踢了一下、被车子撞了一下,都归罪于我身上的话,那我岂不是冤枉死了!”
龚月月陪笑道:“放心,只要不是有人蓄意而为之,一个人总不至于那么倒霉。”
吴英亦是陪笑。黯淡的夜色里,龚月月丰姿绰约,阵阵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衣裳紧贴着肌骨,更显丰韵。吴英那贼溜溜的眼睛离不开她的胸,想当初废了那么多口舌也没将她拿下,今既又与她深夜同处,不知能不能促成了那个念头。因此甜言蜜语,不厌其烦的哄她,龚月月那自命清高的心哪里经得起劲风再三的摧弄,故有些动摇了。“女人就是傻,明知道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却偏偏爱听。”
“就是为金鱼仙子而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天可怜见,我吴英说的句句出自肺腑,若一句是假就让天打五雷轰!”吴英指天道,为了得到自己一直垂涎的东西,不择口舌是轻的,却是最经用的。
龚月月掩唇而笑:“随随便便许下誓言,一转眼就违背,别以为不会遭雷劈,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第64章万叶千声皆是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