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耽搁几日,赵铁生率领余部比预计提前好几天赶到京城,这也难怪,出征的时候这些士兵可能想到过为国捐躯,却没有想过会在异国的土地上生活十年,而且这十年间与家人音讯断绝,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个步卒,他的背后也有一个家庭,有父母妻儿,就这样在异域漂泊十年,怎么能够不想家呢。赵铁生就算再硬朗,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北国风霜,金戈铁马,虽然十年间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要发太多的愁,但总有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当年的擂台,想起皇上钦点武状元,想起温柔可人的长乐公主。此刻赵铁生再次策马于熟悉的街头,恨不得身插两翼,飞回到爱妻的身旁。
在长乐公主府,充满了怪异的气氛,驸马爷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倘若是换在一年前,长乐公主会喜出望外,每天对着窗子往外看,盼着与夫君团圆,而现在呢,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杜雨威。长乐公主恨赵铁生,恨他十年前生死不明,她也恨萧九歌,为什么要拼死带回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杜雨威则感到很惶恐,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迷梦中醒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虽然住在长乐公主府,却仅仅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男人,说难听一些就是面首,现在人家的正牌夫君回来了,也许就到了自己悄悄离开的时候。杜雨威很害怕未曾谋面的赵铁生,毕竟偷了人家的老婆,他从未想过与赵铁生较量,人家是十年前的武状元,又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能率领一支孤军在冰原帝国那种虎狼之地生存十年,没有几分本事是不可能的,而自己呢,仅仅是一个商人的儿子,依靠长乐公主的照顾,仍然被钱家挤兑得濒临破产。杜雨威觉得自己很渺小,觉得赵铁生如果想杀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蚱那么容易,看长乐公主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是心里还有赵铁生的,都说女人永远忘不了第一个男人,更何况那是拜过天地的夫君。杜雨威越想越自卑,越想越惶恐,仿佛末日就要来临一般。
长乐公主的心里的确还有赵铁生,毕竟当年郎才女貌,曾经演绎了一段佳偶天成的人间佳话,此后又经历痛苦空虚的十年相思,突然得知这个男人又回来了,没有一些感触是不可能的。当然了,长乐公主的心里也有杜雨威,在那漫长的十年中,长乐公主的心就像一棵枯树,慢慢干枯,丧失生机,杜雨威的出现就好像一股甘泉,让她重新充满了活力,让她的生命里有出现了色彩。长乐公主知道杜雨威的身份低微,毕竟在大龙国是重农抑商的,即便商人腰缠万贯,但没有什么地位,即便钱家商会的出现让这种现象有所改观,但如果说让堂堂公主改嫁商贾之家,皇上不可能同意。至于龙飞霞和萧九歌,那是异数中的异数,更何况萧九歌已经考取了功名,又在北疆立了大功,以后不要说当官,就算是封侯拜相也都不是没有可能,他已经不是一个商人了。杜雨威不同,他没有考取功名的本事,也没有带兵打仗的能耐,只是一个商人,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长乐公主还发现杜雨威经商的能力远远不如杜远山,甚至远远不如他的妹妹杜雨菲,指望着成为富甲天下的大商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可能性。即便如此,长乐公主还是愿意和杜雨威厮守终生的,哪怕没有什么名分,只要能偷偷在一起也行。当然了,这些想法都是基于赵铁生不在,现在赵铁生突然回来了,彻底打破了长乐公主的想法,她必须马上做出抉择,是与杜雨威一刀两断,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还是继续坚持这段不被世人所认可的感情。
长乐公主在纠结,在取舍之间不知道何去何从,杜雨威更多的则是惶恐,他不愿离开长乐公主府,不仅因为感情上离不开这个女人,也因为杜家和钱家的一场商战虽然落下帷幕,但毕竟结结实实地得罪了钱家,现在萧九歌回来了,听说萧九歌已经不是过去的萧九歌,不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是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将军,再加上更心狠手辣的龙飞霞,那个普天之下都知道的钱家未来少奶奶,这两个人如果铁了心想要报复,杜雨威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生路。本来杜雨威还能寄希望于曹枫,盼着妹妹嫁入曹家,有曹枫这个青年才俊与萧九歌抗衡,不过虽然北疆战事的细节传回国内,那些战争中的场面被说书人编成话本,人人都知道萧九歌救过曹枫的命,曹枫就算不对萧九歌感恩戴德,恐怕也不会为了自己跟萧九歌作对,更何况萧九歌现在的声望如日中天,又有七王爷这座大靠山,谁敢跟他对着干呢?杜雨威越来越懊悔,本来他和萧九歌的关系不错,当年还在正阳县的时候,杜雨威与萧九歌亲如兄弟,杜雨威曾经为了萧九歌,不惜与金朝辉的儿子金满堂翻脸。钱家和杜家那时候还是盟友,后来怎么就全变了呢?想来想去还是野心作祟,如果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杜雨威也不可能站在萧九歌的对立面。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钱杜两家的商战牵扯面太大,劳民伤财,想化解这段矛盾可不容易。
长乐公主无法做出决断,就希望杜雨威能表明立场,如果杜雨威收拾收拾行李马上离开,就当这段感情是一场梦,梦境再美终究有醒来的时候,长乐公主会处理掉多嘴多舌的下人,变回原来那个温婉可人的贤妻,陪赵铁生过下半辈子。倘若杜雨威勇敢地站出来,愿意与自己一起面对赵铁生,那么长乐公主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毕竟在她的感情世界里,杜雨威已经取代了赵铁生,长乐公主会跪下来恳求赵铁生给自己自由,也会跪下来想父皇请罪,哪怕不再当这个公主,从此布裙荆钗,当垆卖酒,只要夫妻一心,相濡以沫,未尝不是一种美满的人生。更何况杜家虽然比不得钱家,但也算是大龙国有名的大富之家了,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长乐公主陷入长久的沉默,她希望杜雨威能给她一个答案,但杜雨威却更沉默。长乐公主在等,杜雨威也在等,杜雨威在等着长乐公主想明白,做出一个决定,或者把他赶走,或者跟他私奔。在杜雨威的思维中,是不会恳求赵铁生的,任何男人都不会容忍夺妻之恨,更何况是野蛮粗鲁的武夫,如果向赵铁生摊牌,赵铁生就算不敢杀了公主,也会宰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倘若赵铁生真的因此杀了杜雨威,连皇上都不会责怪什么,事关皇族的体面,说不定连皇上也会对杜家动杀机。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缄默,谁也不肯说,谁也不做什么,都觉得距离赵铁生回来还有几天时间,可以让对方充分考虑。没想到赵铁生在冰原帝国十年,每天习惯了逃命,这支队伍如今回家心切,速度远远超出了常人想象,风餐露宿,一路急行军,竟然提前好几天回来了。
长乐公主府上下都知道驸马爷要回来,所以气氛特别怪异,下人们纷纷猜测着杜雨威会不会离开,在下人们的心中,他们是更喜欢杜雨威的,因为赵铁生是个硬朗的军人,平日里不苟言笑,让人看了有些害怕,但杜雨威不同,他为了巴结长乐公主,刻意结交每个下人,对丫鬟伙夫都彬彬有礼,而且经常随手打赏银两,长乐公主府的下人们早就暗暗在心中把杜雨威当成了新主子。
等候的这段日子,长乐公主和杜雨威心里着急,下人们也着急,他们急于知道一个结果,可惜他们谁也没有等到这个结果,赵铁生便从天而降,一路风尘,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府中。
小丫鬟吓坏了,连忙慌里慌张地去通报,长乐公主此刻正与杜雨威相对而坐,默默喝茶,听了小丫鬟的禀报,吓得险些掀翻了八仙桌,惶急地准备去换衣服,赵铁生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这是他自己的家,虽然十年未归,但对亭台楼阁还是非常熟悉的,听说长乐公主在喝茶,不等下人通禀就自己找来了。
归心似箭的赵铁生一把抱住了长乐公主,一言不发,两行热泪先流了下来,铁汉也有柔情,十年相思之苦化作这个用力的拥抱。长乐公主能感觉到丈夫在微微颤抖,那张十年前很英俊的脸,现在多了不少风霜,却也更加刚毅了。这些天以来,七王爷为了给宁远遗民铺路,刻意引导舆论,借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之口,讲述了许多宁远遗民忠君爱国,在冰原帝国腹地拼死抗争的故事。这些故事流传很广,长乐公主也听到了,里面总有赵铁生的名字,不过她一时间还很难把那个纵横北疆的将军与自己的夫君联系起来,现在被赵铁生保住,尤其是看了他满脸风霜,立刻就相信了那些故事,忍不住鼻子一酸也哭了出来。
第171章两个男人间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