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码头上与弄月分开后,罗沙立刻飞奔回客栈,结了账后,托顺子雇了辆马车。打点好行李后,又给了顺子些赏银与一锭金子,托他到风月楼如此这般说法。那顺子因常受罗沙的照顾,见她托自己办事,自然勤快得紧,也没多问便飞也似的跑了。
待顺子走后,罗沙便先让雇的车辆来到南门外五里的望归亭,她自己则候在南门到望归亭中间的小路上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便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衣小轿缓缓地行来。罗沙躲在路边的树林处仔细地察看着,只见那轿边随行的正是弄月的侍女青儿,但轿后还跟着两名长得三大五粗、满脸横肉的汉子,想必就是弄月所说的随户了。
罗沙以目光衡量了一下,以她的身手,这几个人应该不在话下。思量过后,罗沙放下背包,取了件“东西”在手上,便立刻跳出了林外,拦在路上大声问道:“轿内的可是弄月姑娘?”
她这一跳出来,倒是把其他几人吓了一跳,那丫环一下子便认出了罗沙,一脸的疑惑。而两名随户立刻走上前来拦着吼道:“什么人?”
罗沙不理他们,直到弄月从轿子里高声道:“正是弄月。”罗沙这才放下心来,嘻皮笑脸地走到两名随户的跟前站定,道:“在下久仰弄月姑娘的美名,今日斗胆想一睹芳容,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那丫环因先前见过罗沙,此刻听她这般讲,不由得心下疑惑,但未多言。而左边的那名随户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鄙夷地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嘴毛还没长呢,色胆倒是不小!弄月姑娘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就是!”右边的汉子也笑了起来道:“大白天的别做梦了,快滚回去!耽误了大爷的要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话间,便示意轿夫接着走。
罗沙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那轿子从身边过去,待后面那个轿夫走过她身边时,罗沙忽的一转身,将手中的“东西”往对方的后颈上一击,只听那轿夫惨叫一声,便倒地失去了知觉,失去平衡的轿子也向后跌落下来。
发觉情况不妙,前面四人立刻停了下来,两名随户转身喝道:“出了什么事?”
却见罗沙笑盈盈地快步上前,一伸手,又将前面那名轿夫击晕,嘴里则玩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抢人啊!”
“你好大的胆子!”大喝一声后,两名随户立刻凶神恶煞地攻了过来,而青儿则尖叫着忙去轿中扶出了弄月,一边将她护在身后,一边高呼道:“姑娘快跑,青儿帮你挡着贼人!”
这边罗沙一个偏身闪过右边挥来的一拳后,随即一个漂亮的旋踢,将左边之人踢翻在地,但心中却不由得对那个凶巴巴的青儿产生几分好感,如此时刻还不忘护着主人,倒真是个好丫头。
虽然心思转动了一下,但她手下也没闲着。那两个随户都是练家子,但也只是武功低微之辈,所以也只能在妓院里混混日子。罗沙虽然没正式学过武功,但她的身手是打架打出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讲究快、狠、准,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在里头,那两个随户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只一会儿便摔成一堆,双双被她踩在了地上。
看着那两个大叫“好汉饶命”的蠢样,罗沙的坏习惯又冒了出来,得意洋洋地笑道:“叫我大姐头,我就饶了你们!”
虽然不知道“大姐头”是什么意思,但为了保命,那两个壮汉也顾不得许多,全都窝囊地忙不迭地大叫:“大姐头饶命啊!”
看到那两名随户此刻的熊样,再想想他们平日里欺善怕恶、耀武扬威的嘴脸,弄月不由得笑了出来。但她终究是个知轻重的人,也顾不得青儿惊讶的神情,上前向罗沙劝道:“罗沙,先办正事吧,别再耽搁时辰了,赶路要紧。”
听到弄月这么说,那两名随户才猛然省悟,弄月与罗沙是一伙的,其中一人便忍不住叫骂道:“你个贱人,居然串通外人私逃,等妈妈知道,看你……”
“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沙一巴掌给打断了,只见她冷冷的目光如刀刃般望着对方,沉声笑道:“你骂谁是贱人?”
“我……”罗沙的目光竟让那名汉子心中一颤,他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目光,那目光就象是嗜血的野兽般,冰冷中带着杀戮的冷酷,而那笑容更让他颤抖着嘴唇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罗沙!”看到罗沙的表情,弄月也被惊吓到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还会有这种表情,不由得抚着胸口失声叫着她,但开口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听到弄月的呼叫,罗沙才象是回过神来般怔了一怔,之后迁怒似的皱了皱眉,向地上的两人冷声道:“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不过……”猛地出手,将手中“东西”往二人的颈项上先后一送,待两人惨叫两声失去了知觉之后,她才收回手,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请二位先休息一会儿!”
“姑娘……你……你们……”那边的青儿见到此情景,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再看到罗沙这般轻松地将四人摆平,她顿时腿一软,坐倒在地,惊恐地望着罗沙。
“青儿,”弄月转身跪坐在青儿的身边,略带歉意地道:“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弄月看了看罗沙,只见对方一脸“你来说明”的表情,然后便拿出预先准备的绳子,开始捆绑地上的四人,她这才叹了口气,又转向青儿道:“青儿,咱们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我始终把你当妹妹看待,此时此刻这般光景,就算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了吧。”
“姑娘,你真的想离开风月楼吗?”
“这些年,弄月的生活起居都是你来照顾,我在风月楼的情形你也是最清楚的了,我的心意你也该是最了解的。弄月命不好,误入火坑,这些年来我也认了,可这种日子何时才有个头啊?妈妈不让我赎身,你也是知道的。但我不甘心啊,不甘心一辈子困死在这无情无义的青楼里。”弄月望着青儿,声泪俱下地道:“我现在就要逃离这火坑!咱们姐妹一场,你若愿跟着我一起走,那天涯海角无论何地,咱们姐妹就生死都在一起,你若不愿走,那就当姐姐求你,你就念在这些年我对你的好,放姐姐一条生路!”弄月说着便将衣袖里的一个小包裹塞入青儿的手中,恳求道:“这些银票是我这些年来的积蓄,姐姐全都给你,你看是要离开谋生或是回风月楼全都由你,我只求你过个一时三刻,待我和罗沙走远了,你要怎样都成,弄月在这里给你磕头了!”说着,便真的向青儿磕了下去。
弄月还未磕下,便被青儿给拦了下来,只见她急急地哭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可不是要折煞青儿了?我何尝不知道风月楼是火坑?若是没有姑娘护着,青儿早就被妈妈给卖了!姑娘让我走,我一个弱女子,只怕没走几步就会被抓回去了,到时,无论是因我私逃或是丢了姑娘,负着这两条罪,我都是死路一条。这些银两我不要,若姑娘不嫌青儿拖累你,那无论是刀山火海,青儿都跟定姑娘了!”
“青儿……”
“好了啦,别‘卿卿我我’了,”看着眼前的两个似乎哭上了瘾,早已将地上的四人绑成了粽子的罗沙,不由得蹲在两人边上插嘴道:“将来你们有的是时间谈心啦,这会儿再不走的话,那咱们这抢人的戏码就真的白演了。”
“罗沙说的是!”经这一提醒,弄月这才擦着眼泪笑道:“差点误了正事了。”
“知道就好!来,先帮我把这几只‘粽子’抬到林子里去,放在这里太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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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沙还好,不过倒是累坏了两位弱女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四人一轿给搬去藏好。用布堵住昏迷中四人的嘴后,罗沙这才拍拍手,说了声“搞定!”,并让弄月用事先准备好的带面纱的斗笠蒙住了脸,这才又继续向前赶路,来到马车等候的地方,对那车夫自称是姐弟后,一行人坐上马车急速离开。
三人离开时约莫是下午,用时间计算的话,大概也就是两、三点钟吧。因为不敢耽搁时间,罗沙让那车夫全速前进。如此行进了约有一个多小时,虽然没有晕车啦,但罗沙的屁股就快颠散了,这古代的马车还真不是人坐的。
这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弄月是因为一时冲动下了决心离开,但心理其实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至今她还有些恍惚,还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真的已经逃离了风月楼。青儿虽是跟着弄月一起来了,但她对罗沙还存有戒心,一路上象是防贼似的瞪着罗沙,一刻都不曾松懈。而罗沙早就被这马车颠得七荤八素了,而且她心中自有打算,一路上不时的跑去前面跟那车夫学习驾车,自然也就少话了。
眼看着快近黄昏了,罗沙估计那些随户不可能那么快就挣脱捆绑,赶回去报信,那个慕容清晖也不至于那么变态到找人来追赶,罗沙便让那车夫停下休息一会儿。
马车在一条河边停下,弄月因为谨慎而没有下车,青儿自然也陪她待在车上,倒是罗沙一停车就急急地跳了下来,伸展着筋骨,就着那溪水略微清理了一下后,向那车夫问道:“李大叔,请问这前边是什么地方?要多久的路程才能到下一个城镇?”
那车夫名叫李大,约莫有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一身苦力的短褂打扮,由于经常在外跑动,所以皮肤黝黑,但身子骨倒是十分的结实,虽是满脸的胡须,不过却不显得邋遢、讨厌,长的一脸的淳朴和善,一路上总是笑呵呵的。这会儿他正歇着抽旱烟,见罗沙问话,便将手中的烟杆子往车辕上敲了敲,洪亮着声音笑道:“回公子,前面是五牛镇,估计天黑前就能赶到了,公子可与小姐在那里歇一晚再赶路。”
“歇一晚……”罗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道:“大叔,我们赶时间,不方便在那里歇息,若是直接过那五牛镇的话,前面是何方地界?”
“这个啊?”李大有些犹豫地道:“出了那五牛镇,约过二十里有个三岔口,左边通往凉城,中间的到飞云城,右边的到洮城。不过哪一个都有四五天的路程,而且一路上再也没有什么大村镇,搞不好要露宿。露宿道是不怕,只是到洮城的路上多是险山峻岭,且多有盗贼出没,其中尤以飞龙谷的盗贼为厉害,虽然他们平常并不扰民,多以过往的商队为目标,可盗贼终究是盗贼,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哦!”罗沙又沉思了一会儿后笑道:“谢大叔关心,我们未必就会去那洮城。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去那五牛镇补给点干粮、食水。这一路上还要麻烦李大叔多多担待了。”
“公子客气了。”李大呵呵一笑,对于罗沙道是十分的欢喜。想他赶了一辈子的马车,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象罗沙这般有礼和善的还真不常见。而那顺子也因常受罗沙的照顾,所以特地找了熟识且知底的李大来赶车,就怕找了不知底的有什么闪失。
看了看天色后,罗沙便回到车上向弄月道:“姐姐,前面是五牛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不在那里过夜了,补全路上要用的东西后,咱们连夜赶路可妥当?”
“我也是这个意思。”弄月轻抚着胸口,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地道:“早早离这邺城越远越好。”跑的时候因为紧张所以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定了下来,她的心中竟然有些后怕了。
“那好,”罗沙应了一声后,转向青儿道:“一会儿我在车外跟李大叔学驾车,姑娘在车里就烦你多照应了,若有什么事情就叫一声。”
“知道了。”青儿依然冷淡地回道,不过罗沙道也不介意,对着弄月笑了笑后,回到车外招呼李大继续赶路。
直到马车又开始前进,弄月才有些责怪地向青儿道:“青儿,你为何对罗沙这般冷淡。”
“姑娘,咱们与他是今日才认识的吧?”
“那又如何?”
“咱们根本不知他的底细,姑娘如今就这样跟着他跑了,万一他要是歹人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虽然是今日初识的,但我与罗沙却是一见如故,我相信她是可信赖、依靠的人。”
“姑娘,不是青儿多心,想想咱们也不是那深闺大院里,家人护着呵着长大的,在那风月楼里,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姑娘忘了清蓉姐姐了吗?想当初那歹人也不是哄着骗着将她给拐跑了吗?结果呢?不光被骗了一生的积蓄,人又被卖到了其他的楼子里,还被妈妈找了回来打的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姑娘忘了清蓉姐姐寻死的那晚,拉着你的手说过的话了吗?”
“怎么可能忘了!”想起那与她交好的姐妹,弄月不由得一阵心酸。
“那姑娘怎么还如此轻率?”
“罗沙与那人怎么一样呢?”
“青儿看着就没什么两样!姑娘莫要因为在花舟上他帮了你,就对他死心塌地啊。”
“傻丫头,”弄月不由得失笑,道:“我是喜欢罗沙,但只当她是个可交的朋友。”
“什么朋友?依青儿看,在花舟上他就一副急色鬼的样子盯着姑娘,我才不信他能安什么好心呢。”
“你呀!”弄月笑着点了点青儿的额头,之后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只见青儿听了后眼睛越睁越大,之后又望向弄月惊道:“姑娘是说……”
弄月点了点头后,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女子?”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信啊。原以为世上的女子都是柔弱含蓄的,却不曾料到还会有象罗沙这般有趣、大胆的。”
“天啊,一个姑娘家居然大咧咧地往河里跳,还敢顶撞慕容公子,如今更是轻而易举地打倒了四个大男人,拐了姑娘跑,这,这根本就是只野猴子嘛。”
“野猴子?”听了青儿的形容,弄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说的还真有几分象呢。不过,就算是只野猴子,罗沙也是只有侠义心肠的野猴子。”
“有吗?”青儿抬杠似的撇了撇嘴。
“我因她而得罪了慕容公子,若是常人,只怕会自顾自的跑了,但她却都为我想周全了,不惜犯险也带着我一起走。别的不说,光是她打倒那刘武他们,将我救出这风月楼,这份恩情,弄月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这道也是,”青儿望着弄月逗趣道:“若她是名男子,那姑娘还能以身相许报了恩,偏偏她与我们一般,这可如何是好啊?”
“死丫头,你敢拿我取笑?”弄月羞红了脸,娇嗔着推了推青儿。
“青儿又不瞎!在花舟上,姑娘与那‘罗公子’浓情蜜意的样子,可不光是只有我看到了。”
“死丫头,越说越没遮拦了,看我不教训你!”弄月说着,将手伸到青儿的肋下搔痒。一时间,只听阵阵笑声自那马车内传出。
听到里面的笑闹声,罗沙虽然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但原本她就怕弄月心中放不开逃跑的心结,这会儿见她们似乎已无大碣,心中自然也高兴起来,一时忘情,忍不住唱起李丽芬的那首“得意的笑”来。
这首歌是晓贝的最爱,通常是在她捉弄人成功后,在“苦主”面前得意洋洋地唱的,而一般也只唱“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这两句,并且附带一串她恶魔般的狂笑。不过罗沙倒是一向很喜欢这首歌的洒脱,此刻她心情舒畅,自然要高歌一曲了。
弄月身为花魁,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罗沙所唱的歌却是她从未听到过曲调,歌词虽说不上工整,却别有韵味,而以罗沙那样的性情,这首歌道是十分衬她。被那歌声吸引,弄月忍不住揭开车帘的一角,向罗沙笑问道:“罗沙,你唱的是什么曲子?歌词这般的有趣?”
“这是我家乡的歌曲。怎么样?还不错吧?”
“这词洒脱、随性,道是十分衬你的性格呢。”
“呵呵,姐姐若喜欢听,我以后常常唱给你听好了。”正说着,身后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令得罗沙神情一敛,转头示意弄月回到车内,并顺手将车帘拉好。
第14章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