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夏娃’氏族的祖先墓地,埋葬着除了你姥姥之外的历代‘夏娃’氏族列祖列宗的骨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奚懒氏介绍了一句之后,陷入了沉思。
奚鼠氏开始打量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的“夏娃”氏族墓地,大手仍然紧握奚懒氏的柔荑,身体依旧在颤抖不休。
寂静的半角部落公共墓地区,只有奚鼠氏粗重的呼吸声在传递。
“没想到这里一切如初。只可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物是人非啊!”
其实依火轮氏对“夏娃”氏族恨之入骨的程度,早就恨不得把“夏娃”氏族的祖坟夷为平地了。
但众所周知,“夏娃”氏族的成员都长命百岁,寿命比得很。火轮氏因为始终忌惮“夏娃”氏族的上几代传人不知何时会返回半角部落祭奠祖先,所以迟迟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肆挖掘“夏娃”氏族的祖坟。
“这里以前曾经一度是我的避难所,也是我冷静和沉思的秘密基地。”沉思半晌后,奚懒氏终于再度发话。
“我曾经在这里无数次抱怨‘夏娃’氏族的祖祖辈辈都是自私无耻之徒,只顾自己快活,却从来不考虑改变‘夏娃’氏族后代的悲惨命运。生孩子就只当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现在还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以后我们也会相依为命。我从来就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更是不知生母是死是活。
“嗥——嗥——嗥——难道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自称‘夏娃’氏族上一代传人的老年妇女?原来人人称羡的所谓‘人类无上至纯血脉’的‘夏娃’氏族,就是这副德性!这种灭绝人性的母系氏族,灭绝也罢!”
奚鼠氏心中手舞足蹈,身体也刹时神奇地停止了颤抖。奚懒氏的寥寥数语,显然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效果显著。
“如果不是火轮氏谋权篡位,我还有一成不变的一百三十八年的半角部落酋长生涯要履行。如果没有护族氏姐弟的异想天开,我也不会生下你。
虽然我曾经尝试恨过‘夏娃’氏族历代祖先的自私自利、恨过半角部落成员的无动于衷、恨过护族氏姐弟的痴心妄想,但我不想陷在仇恨的漩涡中停滞不前。如果我对过往怀恨在心,我就会永远沉浸在‘复仇悲剧’这个无法自拔的新‘牢笼’中。
我不想再过‘囚徒’的生活了!我想过的,是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就如同我和你在一起时那种简简单单、没什么复杂的目的和压力、但却有人相亲相爱的生活。你外表虽然凶相毕露,可是其实心地善良得很哪!”
奚懒氏古灵精怪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丝得意,包含了一点欣慰,也蕴藏着一个母亲的骄傲。
“嗥——嗥——嗥——说我善良的人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只剩下母亲大人您了呀!”奚鼠氏翻了翻狼眼,上三白眼中的血色早已退去。现在在奚鼠氏的狼眼中占据主导位置的,是实实在在的大白眼。
“所以你也答应我,放过半角部落成员和锐河坡部落成员,尤其是火轮氏、护族氏、护族氏的哥哥、护族氏的孙子这四个人,好不好?”奚懒氏轻声软语,向奚鼠氏投来殷殷期盼的目光。
扑通——扑通——扑通——
奚鼠氏感觉自己的心脏大幅度跃起又跳落,身体都快濒临承受极限了,头部更是在奚懒氏柔情似水的目光攻势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收到了理想的答复,心满意足的奚懒氏语带歉意的说道:“很抱歉把你扯进这场权力争斗的中心,代替我履行半角部落酋长的职责。
不过我个人认为,有些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很难记忆深刻。而且担任酋长的职务,能够帮助你更大面积频繁地接触人群,更深刻地理解人性。但是有些事情我要事先声明。
其一,不要万事独自争先恐后。掌权者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指挥所有人、利用所有人,所以要尽量保持最后一个才上场。最后登场的,才是真正的主角!
其二,不要太信任和依赖任何人。你母亲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无论是亲生母亲还是半角部落成员,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真心实意想寻找我。你能真正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其三,不要好奇心过重。其实当初我早就看出了火轮氏递来的水中大有文章,可是我还是因为强烈的好奇心而喝下了撒过死亡药草粉末的水,从此改变了人生的轨道。记住,‘好奇心杀死猫’!
其四,不要太勉强自己。见势不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嗥——嗥——嗥——母亲大人你在提醒的,其实都是你自己吧!居然连逃跑,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奚鼠氏心中暗觉好笑,如果不是怕触怒奚懒氏,早就拍地笑得死去活来了。
“如何在酋长尊严和利用部下之间取得平衡,这是以后我们母子需要共同探讨的方向。最后我要说的是——”
奚懒氏突然跃上奚鼠氏的后背,通过手的接触,用心细细地体味着奚鼠氏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陶醉般自言自语道:“哈哈!没想到我奚懒氏竟然生下来个儿子!我这次可真成了‘夏娃’氏族的千古罪人了!丢族长、逆主奴、断宗族、灭母系,我一次性都做全了!”
奚懒氏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冒出无数条红色的虹桥,争奇斗艳。不久后,数不清的黑色中夹杂着红色的虹桥,也百家争鸣。
“嗥——嗥——嗥——‘丢族长’,应该是指母亲丢了‘夏娃’氏族历代单传的惟一传人每代都继承的半角部落酋长之职,被火轮氏篡位成功。‘逆主奴’,恐怕指的是在女性为尊的母系氏族时代,身处母系氏族至高无上的女王之位,却沦为敌方锐河坡部落地位低下的护族氏的哥哥的地下囚玩物。
‘断宗族’,说的就是生下我这‘夏娃’氏族历代惟一的男性成员了。
至于‘灭母系’,母亲现在都改名为‘奚懒氏’,早就把与‘夏娃’氏族有关的姓、名、氏都舍弃了。不仅如此,母亲甚至还跟从了身为儿子的我的姓、氏。
想当初我还千辛万苦寻找母亲,为没有母亲和氏族而苦恼。母亲的盖世豪情,我真是望尘莫及啊!
不过母亲大人啊,这四项中的任何一项都是当今大逆不道的重罪,有什么值得欢喜的?”自惭形秽的奚鼠氏冷汗涔涔,真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个本来严肃、沉重的灭族话题,最后在奚懒氏、奚鼠氏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中做了结尾。
其实不必奚懒氏提醒,奚鼠氏历来仇视人类,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就连相认前和奚懒氏独处时,奚鼠氏也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深怕这得来不易的翻译找到机会潜逃了。所以奚鼠氏即使每次趁奚懒氏不注意时离开,也不敢在外面长时间逗留,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过,奚鼠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以后要开始学会信任“人”。
当然,这个“人”的范围有点“窄”,其实就只包括奚懒氏一个人而已。
奚鼠氏认定,像奚懒氏这种欺师灭祖、唯恐天下不乱的母亲,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找不到人敢“收留”了。
对于其他人,奚鼠氏比以前更加冷漠残暴了。
奚鼠氏亲眼见识到了锐河坡部落成员和半角部落成员在战场上的自相残杀,也目睹了半角部落成员的反复无常、见风转舵,毫无任何操守可言。
奚鼠氏替以前的奚懒氏感到悲哀——居然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废物”牺牲自我长达十二年!难怪奚懒氏失踪了十四年,半角部落成员也不闻不问。
既然无法相信除了奚懒氏之外的任何人,奚鼠氏决定对自己和奚懒氏的生活起居等所有事情,尽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奚懒氏母子二人肩并肩走进半角部落正中长屋的正室后,室中的所有老年妇女、未成年少年都战战兢兢地前来问候。
奚懒氏母子二人看得直摇头。正室中一群人共用一室,偏偏奚懒氏母子二人都是个性孤僻、喜欢安静的人,正室根本就不是适合母子二人居住的地方。
奚懒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拉起奚鼠氏走向长屋的后屋。后屋设隔墙辟成多间,原本只供老年男子居住。
半角部落酋长通常住正室,和老年妇女、未成年少年住在一起。
奚鼠氏今年十三岁,虽然尚未在半角部落接受过成年仪式,但按实际年龄算,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而且奚鼠氏身为“夏娃”氏族的后代,如果依照“夏娃”氏族在半角部落的“传统特例”,不仅不必接受任何智力和毅力的测验,恐怕早都成年四年多了。
而母系氏族时代的各部落内,成年男子是没有居所的。如果成年男子晚上找不到女子留宿,就只能寄居草棚过夜。
奚懒氏当然不愿意委屈自己难得相认的儿子去住草棚,而且难保奚鼠氏饥肠辘辘时不会吃几个半角部落的成员“解解馋”。
第21章十二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