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见是高浩斌的父亲来了,极为骇异,忙陪笑问问其来此何故。高江义亦不隐瞒,只说是为了六皇子的事情而来。众人无不惊诧,这六皇子的风波才刚刚过去,想又是要掀起来?难不成高浩斌真的是六皇子?不愿意相信的人多于愿意相信的人,郁采薇恍恍惚惚的问:“高伯伯,您想说什么?您怎么会知道六皇子的事?”
郁有求已从座位上下来,来到他面前,郑重其事的问道:“朕倒是想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高江义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块折叠的红色绸布,他拿出绸布一一打开来,那块琥珀色的精美璞玉彰显于世。他将璞玉递给了郁有求,说:“请皇上明鉴,这玉就是在六皇子还是婴儿的时候,从他身上拿下来的。”
郁有求拿着璞玉,愈看就愈不能自已。璞玉属自然的精心雕琢,呈透明的杏黄色,圆形,玉身上隐隐看得出几条潜龙,中间一孔眼。他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那一幕也许早已被记忆尘封,然而这玉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亦真亦幻的锁眼里,轻轻转动,记忆的大门开启了——李新月喜欢玉石,便收集了各种各样的玉雕。
有一次,李新月在房里梳妆,屋子里的全部饰品都是大红色,大红色的光将她的面容映衬的红似霓虹。郁有求刚从一个和尚的手里得了个璞玉,心思着送给李新月,李新月欣然收下,脸颊也因此更红了。郁有求从未见过如此娇羞默默的美丽女子,便道:“据说,这璞玉能给人一段美满的姻缘,朕看是当真的。”新月依偎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新月!”郁有求突然从嘴里叫出来,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李皇后的心一震,他竟会叫自己姐姐的名字!难道跟这玉有关系?
郁有求重新把目光聚集在高江义身上,激动不已的问:“璞玉是搁在高浩斌身上的?”
高江义便把当年的雪天情形细细的讲了出来,以及他抱着浩斌往京城来,在皇宫城墙外遇见的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的情景。最后道:“既然皇上认得这璞玉是新月娘娘的,六皇子正是新月娘娘所生,璞玉定是娘娘留给他的了。”
李皇后感到一股飓风在头顶打旋,冰冷刺骨。郁采薇则感觉心窝上挨了一刀,绞痛的难以呼吸,浩斌已不是第一次听父亲说当年的事了,所以神情比较镇定。慕容舒雅对这件事不大了解前因后果,全当新鲜事看。
郁有求很难否定高浩斌确是六皇子的事实了,郁采薇激动的大声叫起来:“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高浩斌望着她颇受打击的样子,无奈痛心,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缄默。
李皇后也说:“皇上,公主的话不错,如果高浩斌真的是六皇子,那上回又怎么揭穿他?”
高江义接道:“因为你们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推崇上六皇子之位,又将他打压下来!”
李皇后大惊,不由得有几分尴尬,终于说:“你说六皇子身上的胎记被剜下来了,可是谁知道真的被剜下来了还是本来就没有!”
“如果当年那个宫女不死的话,也许就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郁有求想道:“新月死后,她的侍女莲儿也跟着不见了。你说的那个宫女,是不是莲儿?”
高江义又回想见到那个宫女时候的情形——她趴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溅起的血,想她是胸部受伤了,凶器进去的太猛,血才溅到了脸上。那个宫女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白的,鲜红的血才显得特别艳丽。她的装束似乎跟宫里侍女的装束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令人醒目的就是她耳朵上的一双白色玉石坠子。
高江义至今仍记得那坠子莹洁通亮,一看就必非凡品,因说:“她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当时她命悬一线,只顾得叫我带着六皇子快点离开。现在想想,我还记得她带着一双白玉耳坠,皇上,刚才您说新月娘娘喜欢玉石,那侍女的耳坠大概就是她赏的。”
郁有求觉得他说的极其有理,因他的的确确认得璞玉就是自己亲手送给李新月的那块,李皇后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能默默无闻,心下思量着:姐姐,高浩斌真的是你儿子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感到他具有你的气质,皇上的眉目。你儿子回来了,姐姐,求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杀了你的,谁让你杀了我最爱的人?你一死,咱们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她实在有点害怕高浩斌了,怕他是姐姐所幻成的,找自己报仇来的!
郁有求第二次用亲切的目光看待高浩斌,他不由得慨叹了一番,认了高浩斌。郁采薇加以阻止:“这不是真的,我们已经被骗过一次了,怎么还会被骗!”他低声呜咽着,深感世事无常,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太残忍!
之后,郁有求大张旗鼓的向世人宣布了六皇子从民间回来的消息!而高浩斌之所以会流落在外,却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其真实原因,只是因为后宫纷争,当时后宫妃嫔们无不觊觎皇后的宝座。李新月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无疑她成为皇后的可能性最大,又怀了龙种,更使皇上加倍宠爱。
那时候,李月柔在后宫有一个好姐妹,叫邱婉玲,被皇上封为昭仪。邱婉玲爱慕郁有求心切,却从未被正眼看过,看郁有求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李新月那里,恨不能将李新月除掉。一次意外,她发现李月柔有加害自己姐姐的动机,且李月柔真的在新月生了孩子后下手了,置其于死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新月刚刚咽气,邱婉玲就设计弄走六皇子,首先用匕首生生的剜去了婴儿身上的胎记,受一番活罪才能消她心中的火气。恰巧,被李新月的贴身婢女莲儿发现,主子被奸人所害,她决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六皇子被折磨死。她想去通报皇上,可宫殿内外都有邱昭仪的人在把守,一经发现,必被处死。莲儿只能设计使邱昭仪出去,然后带着六皇子从后门逃走。她也真的成功了,带着六皇子从一个通往宫外的地道出去,心惊胆战的一路逃亡,然邱昭仪已经派人马追来,她上了一辆马车,叫马车夫赶往晋景镇,因晋景镇是她所熟知的一个地方,也是离京城最远的城镇。
邱昭仪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莲儿来到晋景镇就不停的跑,生怕被追上。终于,她把孩子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前,用雪把两边堆的高高的,不走近是不能有个孩子在里面的,况呼啸的北风正如孩子的哭叫。
莲儿还想回宫去,总得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可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邱昭仪的人,见她没抱六皇子,便带回去审问。莲儿想方设法又从宫里逃了出来,却又被追上,中了数箭……
事到如今,李皇后仍不晓得邱昭仪还干了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但邱昭仪对她所做的却是一清二楚。这么多年,邱昭仪因贪污罪一直待在冷宫里,前段时间李皇后才去问候过她,也已经神志不清了。
高浩斌身份从卑微到显赫,这一次,他丝毫不觉得开心。郁有求为感谢高江义这么多年来对六皇子的养育之恩,特赐了他一个爵位,高家人也都可以享受连带之恩。
高家便移近京城,住进郁有求封赐的府邸里,他们的两个儿子也都在朝廷里有了官位。高夫人及高老太太对此非常满意!
最伤心抑郁的就是采薇了,她第二次受到这种打击了,却比上一次严重的多。他们说的那么郑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假的。小蝶也无心劝她了,因为这一次连她自己都很受打击,有些伤心,是任何话语都抚慰不了的,除非事实是一场梦,梦醒了才能安心。
吴英到很晚才回家来,他虽对采薇满口的甜言蜜语,实际行动却证明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没有一个字不是花言巧语。“高浩斌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又成为了六皇子。”他眯着醉醺醺的眼睛,抚摸着郁采薇的肩膀,说,“他可真神,命运真好,总有人出来为他证实。”
郁采薇默默无语的伏身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答。吴英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想着是时候行动了,“怎么了?别这样闷闷不乐的,对孩子不好。”吴英站了起来,把双手放进她的衣领,欲将她的外衣脱下来,一边说着,“赶紧睡觉吧。”
郁采薇倏地站起来,怒视着他,叫道:“你想做什么!”
吴英嘿嘿笑道:“该睡觉了,我看你那么疲倦,为夫就想亲自替你宽衣。”
郁采薇胡乱的理了理衣服,凶道:“我还不想睡,你别管我。吴英,我警告你,你少对我动手动脚的,是不是想按手印儿啊!”
吴英顿时被骂清醒了,忙道:“不不不,你不让,我不动手动脚就是了。你看看,我本来是一片好心,却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去去去,别理我,烦着呢。”郁采薇又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吴英审视着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左思右想,最后狡黠的笑了笑,上床睡觉去了。
郁采薇听见他在里面脱衣服的轻微的声,好不心烦,索性开门出去,到镜心湖畔散步。她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掉眼泪,多种情绪融合在一起,心里根本感觉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味儿了。她努力把高浩斌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然后用一种主观的态度去判定,他究竟适合做自己的什么人,亲人还是爱人?又细细的感受自己的所有情感,对高浩斌付出最多的是哪种情感,且应当是哪种情感?思来想去,她的心越来越乱,乱的好像一千棵秸秆儿堆在一起燃烧,以至于她想一头钻进湖里,图个清凉。四下里没有一个人,她忍不住大声喊叫,对苍天也对自己,使劲叫出心里的委屈和愤懑!
夜空上浓云滚滚,仿佛也为她而伤心,那声音更像是霹雳,即时使云层里落下稀稀落落的大雨点,断了线的珠子般,而大地是一个巨型玉盘,承接着一颗颗珠子的掉落。她像一朵秋夜里怒放的月桂,雨水在她身上裂开,冷气和潮湿顿时袭遍了她的全身,她发出哀婉的声音,哭了起来。
“采薇!”一把雨伞忽然遮在了她头上,温和的声响也随之响起。她猛地回过身,黯淡的夜色和悲凉的如此阴郁的笼罩着他的脸,她看了他一下,慌得往后退了一步,苦笑着道:“六哥,你怎么来了。”
高浩斌上前些以不让她淋雨,说:“雨下的这么大,你快回去吧!”
郁采薇道:“别管我,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待在这儿,别管我,你走吧!”
“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可以走,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听话,我送你回去,免得冻坏了身子。”高浩斌急切道。
郁采薇说什么也不愿意回霁月阁,两人进了附近的一个亭子里,高浩斌合起伞,立在柱子上。郁采薇抱着双臂站在对面,背对着他,高浩斌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郁采薇抬头看着他的脸,感受着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一股子冲动,她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肩膀,哭着道:“你根本不是我哥,你知道的,对不对!他们说的都是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故意又欺辱我们的。浩斌,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马上就离开吴英,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高浩斌急忙推开了她,道:“采薇,事实就是事实,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事实是不能改变的!我是你六哥,你是我妹妹,这是千真万确的!”
郁采薇狂乱的叫道:“不是!不是!不是!!”
高浩斌抓住她的双臂,以兄长的口气道:“你冷静点!采薇,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我们是亲兄妹,兄妹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郁采薇镇定了些,空洞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转过身去,喃喃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都疯了,全部都疯了!”
高浩斌想起在街上看见吴英跟一个女人勾肩搭背走在一块的事情,便说:“事已至此,我们再自怨自艾也是没用的,都各自安好吧。采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吴英的行为……”他愤恨的咬紧了牙,接着道,“我看见他出没在花街柳巷,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郁采薇不以为然的苦笑了一下,说:“随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浩斌诧异道:“他可是你的夫君!”
“那又怎么样?”郁采薇依然是那种轻佻的态度。她已经心如死灰,任何事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了。
“你们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高浩斌大声说。
郁采薇回答道:“不是变得,而是一直都是这样。”
看来,高浩斌当初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她根本就是为了气自己才选择嫁给吴英的,而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爱情。他既欣慰又难过,她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哪里有幸福可言?
第77章真亦假,假亦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