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伤在身,他一定不顾一切的去把郁采薇夺回来,可受伤的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任是想走路都走不成了。他一听皇子们都为吴英说好话,更气的要命。乃至他跪在地板上,泪水夹杂着血水,止不住的从脸上落下来。看他极为伤心,郁得欢劝了他几番,无济于事,最后,他因胸口剧痛而晕厥了过去。
眼睛再次迎接白色的天光已是在第二日,郁采薇从噩梦的围剿里逃了出来,猛地坐起身子,见自己与吴英皆是衣衫不整,心中不由得恐慌,吞咽着一口口人的冷气。只听外面有丫头在小声议论什么,间或听的有高浩斌的名字。她正寻思,吴英的浑厚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睡得好吗?”
她惊了一下,道:“一点都不好!”
“待会儿叫太医给你开几幅安气宁神的药来,吃了或许就能休息的好了罢。”吴英说。
这当儿,龚月月的名字又传进郁采薇的耳朵里,她便道:“我先起来。”说着,就穿好了衣裳,下了床时,吴英又从后面搂住她的细腰,笑道:“新婚第一天,慌什么,再睡一会儿吧?”
郁采薇企图挣开他:“你自己睡便是了,正因是第一天,我们才应该天不亮就起来,好去见过各位皇兄,亦给皇阿玛请安。”
“那你应该催促我一下,咱们一块儿嘛!”吴英方松开了她,去拿架子上的衣裳。郁采薇只粗略的整理了一下妆容,便比吴英先打开门出去了,吴英怕她听到关于高浩斌的消息,紧随而来。“我们去拜见皇上吧。”吴英道。
郁采薇本想听听小丫头们在说些什么,可她一来,丫头们就散了,小蝶昨日就听说高浩斌之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不敢告诉郁采薇,怕她知道了会懊悔之前对他的误会,更懊悔与吴英结姻之事。所以郁采薇问她所说系何事时,她只轻言漫语的敷衍了,而后就给郁采薇梳头,打扮,整理完毕后,与吴英来至正阳宫。敬了郁有求茶,李皇后当时也在,可只吴英敬给她茶,郁采薇根本不带理她的。
“这孩子越来越不懂礼数了。”他们走后,郁有求看了李皇后强颜欢笑的脸庞,遂道。
李皇后只勉强的陪笑说:“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公主从小放纵惯了的,不拘泥于礼节,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郁有求道:“朕有一事弄不明白,昨晚那帮孩子瞎胡闹什么呢,说高浩斌是被金鱼仙子附了身,冷落采薇,不是出于他的本意?真像是一场梦,皇后,朕现在是不是在梦里呢?否则怎么会出这档子稀奇古怪的事儿!”
李皇后微笑道:“说真的,臣妾也不相信,不过那的确是真的,金鱼仙子阴魂不散,高浩斌又是她生前所爱之人,死后舍弃不了,故做了鬼也不放过他罢。皇上神虚体弱,昨晚早早的就寝了,故以为是梦吧。”
郁有求叹息了一回,道:“自金鱼仙子逝世,朕每天都去祠堂供奉,求她不计生前恨事,安心做快活神仙。如今她灵魂不散,作践了高浩斌,也苦了朕的女儿,怪朕不够诚心。”
“皇上何须自责,儿女情长琐事,就由他们去吧,顺应天命,方是好的。”李皇后加以抚慰。
郁采薇同吴英行至惠月宫前,郁得欢对他们道了番新婚贺词,吴英始终眉开眼笑,郁采薇则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里面的高浩斌听见了是郁采薇来了,忍着痛坐了起来,喃喃道:“公主,公主……”
郁采薇仿佛听见了高浩斌的声音,然只是一怔,并没有寻他,她想:“何故寻一个伤透了我心之人,随风去吧,时间是使人淡忘的良药。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熟悉新的彼此。”
“公主……”高浩斌颤颤巍巍的从床沿站起来,欲出去见她,李秀宁去扶着他,拧眉问:“高公子,你且歇息吧,公主和驸马爷是来见过三皇子的,你就别参合了。”
高浩斌纯色苍白,面色蜡黄,肉体上的痛远不及心痛,颤抖着道:“不行,公主因为气我才嫁给吴英的。”他强撑着出来了,却看见郁得欢一人站在门内,欲转身回来,抬头见高浩斌吃力的过来,又听李秀宁道:“三皇子,高公子一定要见公主,说什么也不听。”
郁得欢上前道:“他们已经走了,高浩斌,你且安心养伤,虽说是为救你才打伤了你,可是你若不好起来,我心里总会过意不去!”
高浩斌不听,瘸拐着来到门槛前,扶着门框,眼往外看,可这时郁采薇正与吴英拐进一个岔口,不见了。“公主,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他怨愤的叫道。
“秀宁,快搀他回来。”郁得欢吩咐道。
李秀宁意欲扶他回床上去,他却不肯,只颇为伤心的说:“三皇子,吴英明明罪大恶极,可现如今,他为什么清清白白的?之前,他和龚月月为了拆开我和公主,不惜手段,让我顶替六皇子之位,这本其君大罪,我却不见有什么人受到惩罚,为什么?”
“六皇子的事,不是吴英和龚月月干的,是皇后娘娘……致使的!”郁得欢迟疑道。
高浩斌大声说:“不是的!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了袒护自己的侄儿,才都揽到自己身上。事实上,这是吴英龚月月的阴谋,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吗?”
“可是。”郁得欢惊道,“可是吴英还为皇后求情,皇后也乞求皇阿玛的原谅,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今后再不会了!皇阿玛也处罚了他们,皇阿玛不舍把皇后送入冷宫,才让她思过一个月。皇后禀性不坏,没什么心计,便不予计较此事。”
“皇后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单说她在人参汤里下毒,就可见她并非心底纯良。”高浩斌道,“六皇子之事,她确也是参合进来的,但我肯定,主使人是吴英。”
再大的事都已成为过去,再大的过错也已消化,吴英已成为名符其实的驸马爷,现今若再追逼他的不对并加以处罚,那么受伤害的就会是郁采薇啊!如此想着,郁得欢才说:“旧事不要重提了,我不想到最后受伤的是自己的妹妹!”说罢,他便出门去了。高浩斌欲哭无泪,谁承想自己才是最不幸的人?李秀宁再三说劝他好好养伤,只有身体好了才有能力做别的事。“对,我应该尽快好起来,才能走到公主面前,求得她的原谅。”他想着,便喝下了桌上碗里早时熬好的汤药。
郁得欢去了向阳宫找郁柳回说起六皇子那件事,都言李皇后有可能是维护吴英才顶罪的,但吴英现如今地位,谁又去跟他翻旧账?最后,郁柳回道:“且看吴英今后如何,要是他得到采薇就罢休了的话,可不追究。若发现他还存在某方面的歹意,定不绕他!”
郁得欢也同意如此做法。之后,郁柳回问起李秀宁,说郁得欢何时房里添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郁得欢便与他调笑了几番,方才起身告辞。
郁得欢行至一花草茂盛的路段,觉得旁边花影里有个人正朝这边看望,他遂转头相看,那花影里端正的站着一个红衣服女人,冷若冰霜,乍一看,还以为是后宫哪个美人,再一看,郁得欢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扔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儿上,龚月月!他极度惊恐的想道。当下眨了下眼睛,再去看时,花影里再没什么人,空悠悠冷寂寂的。郁得欢无心细想所看是人是鬼,只加快了步子,走着走着,额上就冒出豆大的汗珠子。好不容易才回到惠月宫,他紧张惊惧的神色使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李秀宁见状,慌得问出了什么事?
郁得欢机械的目光转向清秀宜人的李秀宁,咽了口冷气,道:“龚月月……龚月月……”他惊惑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龚月月,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的魂魄也被打碎了。”李秀宁道,“三皇子,你看见什么了?何故又说起龚月月?”
“我刚才……”郁得欢费劲的说,“好像看见她了!”
“什么!”李秀宁唬的睁大了眼睛,“莫非她没有死?也是啊,仙子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死了!三皇子,你说清楚,在哪儿看见她的?”
郁得欢一一说了自己的亲眼所见。李秀宁在乡下时候常听长辈们讲故事,故事的内容不外乎鬼神之说,所以对这方面略知一二。“三皇子,你听奴婢说,仙子是决不可能死在凡人手下的,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暂时现象。”李秀宁说。
“那是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对付得了她?”郁得欢激动的问。
李秀宁应“是”。
郁得欢随即想到了郁采薇,举国上下,想只有她们两个可以一较高下了。
宫里面人多嘴杂,就算不特意去问,也能听的个大概。“龚月月不是早死了吗,怎么说昨天晚上才魂飞魄散?”郁采薇与小蝶同行,听侍女们在廊下谈东说西,便凑上去问。
小蝶使劲的给她们使眼色,千万不要跟公主说此事,可一个侍女偏好回答这类的问题,就道:“这件事闹得几乎尽人皆知,公主何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由奴婢来告诉公主吧,就是前些时候跟公主相好的那个……”忽的发觉说走了嘴,忙止住,小蝶趁机教训道:“净知道嚼舌根,看不打你的嘴巴子,叫你还对公主不敬!”
“小蝶,让她说,你说下去。”郁采薇严肃的道。
那侍女便接着讲:“是那个高浩斌,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被龚月月的灵魂附身了呢!却说龚月月是因心愿未了,生生的把心中的爱恨织成了网,罩住了高浩斌,叫他言行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就说我们看到的好像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高浩斌,实际却是龚月月!不过现在好了,亏得三皇子聪明,揭穿了龚月月,又四位皇子联手,助高浩斌恢复了心智。”她说的眉飞色舞,还不时地给小蝶一个白眼,小蝶也不拿正眼待她。
郁采薇听闻这桩事后,唬的一脸诧异,眉目含情,顿悟的了,忙转过身走至一丛篱笆墙前,欲悲欲喜,半天说不出正话儿来。“公主,别怪小蝶不告诉你,是怕你又闹出事儿来!”
“别说了,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那样我也不会跟吴英……”郁采薇声泪俱下,一颗心本已如一堆死灰,现在又充满了鲜红温暖的血液。
“公主刚嫁给吴将军,总不好再说不愿意。我看吴将军对你倒是诚心诚意,别伤了他的心才好!”小蝶嗫嚅道。
郁采薇回过身对她大加指责:“你倒会顾虑,你想着他好好的,那我呢!我真宁愿永远不结婚。先前我恼高浩斌,便什么都不顾了,想快点找个人嫁了,体会体会当妻子的滋味儿后就自尽了断!谁承想,浩斌中了龚月月的蛊,才口不择言的伤害我,我应该早就知道那不是他的,唉,我怎么那么笨!浩斌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
“公主,公主。”小蝶哭着跪在她脚下,“我错了,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公主,千万不要做傻事呀,你要是不在了,小蝶怎么活?就算你不顾小蝶,那高浩斌呢,他也一定会伤心死的。”
“不,我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最讨厌吴英了。早在牢里的时候,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会替吴英说好话,叫我连带他也给救出来,我太愚蠢了,居然……居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郁采薇愧疚之极,泪水涟涟,“都怪我太疏忽,应该想到,龚月月本非凡体,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死了呢?”
“公主,你就别自责了,听说高浩斌他受了伤,在惠月宫呢。”
“三哥那儿!他怎么会受伤了,我这就过去。”郁采薇欲过去,却又停住了脚步,心里迟疑。
第59章万叶千声皆是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