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在学校上课的一天,林书尧心情可是很好的,哼著不知名的小调,走回空了很久的“家”,只是就在快到家的不远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莫名的气息,他表面不动声色,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没特意变调,只在内心中绷紧思绪,警戒著。
气息的主人不知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还是怎麼的,人竟然如此大剌剌的站在他家的门前,不闪不避。
精光由林书尧的眼中闪逝,背影的熟悉让他感到一丝困惑,突然背影的主人转过身,在还看不清真实容貌时,一招招充满敌意的攻击就已经向他袭来,该要专心应战的时刻,林书尧却选在此时笑了。
充满敌意的招势,带著不留情的凌厉,可是却是奇异的没有丝毫杀气存在。
两人过招,你来我往,相同的却是两人唇角上扬的笑意。
终於在两人各出一掌相击时,两人都各退一步,“师父,好久不见了?”林书尧站立双手握拳,微微的一个躬身。
“呵呵,尧小子,你倒是进步不少嘛。”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著唐装的矮小老人,白头髮、白眉毛,还有一长撮的白鬍鬚,一脸的慈眉善目,而此时老人正笑呵呵的抚著他长於胸的鬍鬚。
“师父说笑了。”林书尧谦虚道,而且这时是真的谦虚喔。
“呵呵,尧小子啊,你今年几岁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老人开口一问。
“十八,再几个月就实满了。”林书尧略沉吟道。
“是吗?十八了啊。”老人陷入了过往的思绪当中,原来已经过了要十年的时间了啊。
老人是杨令捨,今年也已九十八岁了,但他的身子骨却还是一样的硬朗,依然四处游走各地,不曾间断,唯一停留的时间除了一段隐居在大陆内地之外的日子,剩餘的就是属他“捡”到林书尧的那一段和他相处的两年时间了。
杨令捨其实是一个富家子弟,家裡有钱到可以任他挥霍三辈子也花不完,尤其他又是家中的独子,想当然,他父亲去世后所有的家產都会留给他,所以早期的他真的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只会花钱不会生產。
他这样奢靡的生活直到他成年满二十了还在继续,依然沉沦於纸醉金迷的堕落生活,然而他家中的父老已经看不下去了,每天只见他和一群酒肉朋友在一起,比浪费,比女人,比著一张天花乱缀的嘴,在忍无可忍下,终於狠下心把他赶出门。
流浪的日子第一天是新奇是乐观,第二天无所谓,到第三天就有点受不了了,第四天、第五天,他简直想哀嚎跪求了,只是家裡人却依然狠下心不搭理,想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到了第六天,他已经忍受不住的倒在路边,其实口中虽说要赶唯一的独子出门,但心中还是难免会有所掛念,所以偷偷的派人在后面跟随保护就成了另一种变相的“关心”,看到宝贝儿子终於受不了的倒在路边,一颗心当然是急的呢,连忙要人把儿子带回家,只是却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快一步。
他是一名穿著随便的“流浪汉”,看见他倒在路边便好心的扶他到路旁稍事休息,更在听到他飢肠轆轆的咕嚕声时自动把手上的麵包分送给他,这一举动让他顿时心生感动,从他被赶出家门后,一开始平时玩乐的朋友虽然没有全都不见,但也少了几隻,而剩下的也在时间的过去后一个推一个,到现在,他那一群平时一起吃喝玩乐的猪朋狗友早就一个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感触一上来,对著这个陌生的流浪汉他就开始大吐苦水,抱怨连连,而这个流浪汉倒也有耐心的听著他的怨载,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愿。
等到最后,流浪汉只对他说了一段话,“孩子,你现在所遭遇的都只是这个万千社会中的一小环扣,对你现在而言,或许这些事情都是大如天的,但是等到你真的走出自设的境地,往外一扩展,或许到头来你再想起现在的事,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
“孩子,记得,很多事都不该用眼睛去看,而该用『心』去思考。”他突然站起身,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背膀,指向不远处的地方。
他顺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突然看见他最亲的家人竟然都偷偷躲在一旁的树丛,泪水突然夺框,他转头,却发现刚刚的流浪汉却已经消失不见了,也就因為这一个事件的契机,他开始转变,不再流连於放纵的日子,思索著流浪汉最后说的话,开始找寻他人生的目标。
在他二十五岁时,他毅然放弃了只差一份论文就能完成的博士学业,虽然当中受到不小的反对声浪,但最后最支持他的却依然是他的双亲,因而从此他开始把自己的足跡印上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在四十岁时更是远赴大陆的深山隐林,或许也是他的机缘吧,竟然再度遇到他二十年前开拓他心灵的“导师”,也就是当时的那名“流浪汉”。
有缘随缘,没想到那名“流浪汉”竟是一个隐居的世外高人,因為一次的访团跟随而来到台湾,他从此拜倒在他的门下,随著他隐世山林,杨令捨更是学习了他一身的武技内能,直到他仙逝了,他才又再度踏上旅游的走途。
在他八十八岁时他又再度把他的脚步带回到台湾,没想到却看到一名小傢伙竟倒在路边,所以他就“捡”回了他,因為也没人找他,又听到小傢伙所说的遭遇,他乾脆把他带在身边,也或许是得他的缘吧,他索性更直接的把小傢伙的监护权都换成了他(反正有钱好办事嘛),带著带著,他也就无可无不可的把他一身的武技都传授给他。
没想到小傢伙倒是挺聪明的,举一会反三,短短两年的时间基础倒都学得一乾二净,连个渣都掏不出来了,看,学得够乾净了吧,要说唯一有差的就是经验上的累积了,可是就算他把他的经验用纸上谈兵的方法交给他,学到的也只是一个“死”经验,还不如由自己去闯,去增加经验的增长还来的有用,加上十岁的小孩总要念点书了吧(说的好听,其实都嘛是藉口,怕他自己有一天会回答不出他犀利的问题,乾脆趁他还有点老底的时候紧早把他送离他的身边),所以他乾脆帮他办理入学,送他上学去了,而他呢,当然就是继续他的足跡之旅囉(或许也可称逃难之旅啦)。
小傢伙小小年纪倒是沉稳,跟在他身边两年,也终於捨去他表面的严肃,懂得用笑脸来迎接别人,只是骨子裡的持稳、精明倒也是暗隐了起来,不再光芒四露,就算知道他要留他一人,他依然没有所谓的惊慌失措,这点让他不得不暗自讚赏。
帮他置屋,并帮他开了一个户头,学费从国小到国中都是自动转帐,至於生活费则要由他自己去提领,至於屋子的清扫则替他请了一个管家专门替他打理一切大小事宜,不过所有事情的决定权他都交给小傢伙自己处理,不因為他是个年仅十岁的小孩而有所不信任。
没想到一晃眼,日子就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了。
“师父?”林书尧迟疑的叫唤。
“没事,人老了,总是会常常沉溺於过往的一切。”虽然话中的意思似乎很忧愁,但杨令捨的语调却是十足的豁达,活了近一百岁的年纪,其实很多事他都已经看破了。
“我们进屋再谈吧。”深深看了他一眼,杨令捨率先走进大门,而带著疑惑的林书尧则是跟著他的后头,关门再论。
进屋,两人面对相坐著,看著一脸笑呵,身体犹然健壮的师父,林书尧心口其实有著说不出口的感动,也感谢老天让他幸运的没有错过师父无预警的来访,就因為有了他,他的人生才会出现这样的转变,把他从一个黑暗的深渊救出到光亮的地带。
右手轻轻抚著繫在腰上的黑色软剑,那是师父在最后离别时赠与他的礼物,也多亏有了它,让他在即使只有独自一人时依然能保持微笑的生活。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师父他老人家捡回因為肚饿、体力用尽而昏倒的他,记得那时他才只有八岁吧,一个严肃、不茍言笑的小老头,呵,就算时间已经过了快要十年的光阴,过往小时的记忆也几乎要让他深埋,但是再见到师父的面,也连带的让他再度想起小时的自己,一个连他也都想不到的“差异”,呵,或许不该说是差异,毕竟两面都是属於他自己,应该说他“变”了,懂得利用“面具”来掩饰他内心的最真实地带。
哈,多虚偽呀,偏偏他就是得靠这虚偽的面具来度过他内心潜藏的黑暗。
只是一个亲生子和养子的差别,就让他从一个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便他有多麼的努力想让他们看到他的存在,可是却都只是徒劳无功,即使他表现得再好,他依然挽回不了一个“血缘”的事实。
一个巴掌,就彻底的让他冷寒了心,可是他却还有一丝冀求,跑出门是他对他自己的一个赌注,只可惜,他输了。
“家人”的不闻不问真的让他看清了事实,慢一点也好,他曾这样祈求过,只是偏偏现实总是最残酷的。
一个新生儿的出生,便马上把他由天堂打落地狱,他不明白,他们真的有爱过他吗?不然為什麼他们可以变脸变的如此迅速?如此无情?
一个陌生人给予他的温暖竟比共同一起生活了八个年头的“家人”还多,到此,他还能有什麼奢求呢?
面无表情的对著捡到他的老爷爷说著他的境遇,只是嘴巴在动,他的心却是死的,好似,他说的根本就是旁人的事。
结果,他竟然就跟著他了,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是极其自然的待著,或许,他能感受到他对他的真心诚意吧,他也没有考虑到什麼外在的问题,反正他早已放弃,不认為这世上会再有人要他、爱他、关心他。
叫他“师父”,是从他开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武术开始,因為那位爱笑的老爷爷说,反正閒著也是无聊,乾脆练练武术,保健身体也好。
所以两人在共同生活的第三天开始就成了“师徒”关係,渐渐地,他的阴沉逐渐散去,打开心胸接受这个亦师亦父的老爷爷,他的开怀豁达、他的爽朗笑意,也渐渐地传达给他。
虽然一开始他的笑容是虚假的僵硬,因為怕受伤害的他封闭了自己的心灵,面无表情是他常有的神情,所以要他一下子笑的像老爷爷一样的爽朗那根本就是一件天方夜谭。
他的笑是练习来的,為了不让老爷爷担心,他开始训练自己,扯动僵硬的脸颊肌肉是他最常在半夜做的事,不知情的人,还以為他疯了。
他是虚偽的,為了不让老爷爷担心,在他的面前他开始把一张名為“笑容”的面具掛上,随时随地,遮掩属於他暗地的阴沉。
习惯,果然是一件不可抗拒的事,看,他现在的微笑是不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自然?全然看不出他过往的一切。
在跟著他的两年期间,他都是这样的看待属於他的笑容,隐密的、轻巧的,却不知他的一切掩饰全被扬令捨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他不点破,却只是带领著他享受更多的温暖,让他在不自觉间,露出更多更多他自己所没察觉到的真心开怀。
让他脸上的笑容成為他最真的表情。
离别的时间,他接过他赠予他的黑色软剑,虽有瞬时的茫然却被他紧压在心头,浮不上来,所表现出的,只有属於他内里一贯的沉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让人担忧的小孩,现在的离别也是,绝不有让师父有放不下心的感觉。
幸好,在他再度成為独自一人之时,他的“亲爱家人”从没出现打扰(不然他可能就不是现在的阿尧,一个有著恶魔心肠却都无伤大雅的天使,可能是一个凡人都无法挡的实实在在的恶魔了),而在他的身边更是多了一个同龄的小女孩无时无刻的放送她的温暖分送於他,让他的心沉淀过往的阴暗,回復他最先有的开朗天性,在他生活在“天堂”时的那一刻时光。
除去过往那一段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他都是幸运的,所以所谓的“虚偽”也都在成长的过程转变真实,只是倒是把内心潜藏的负面黑暗转為“正大化”,恶作剧的精光耀彩就是一个最佳的例证。
只是“面具”还是存在,根深蒂固的和真实缠绕一起,只有在真正爆发心底情绪才会脱离。
满满的思绪,浓浓的思儔,都在再次见到师父的面时不停的跳转,让他千言万语却选不出一句适当。
“尧小子,知道我為什麼会突然出现在这吗?”打破沉默的还是扬令捨,他微笑的脸这时转為沉肃,他等下要说的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却不确定小傢伙的情绪在这十年中是否已经真的调适好了?
毕竟孩提时受的伤害并不是那麼容易復合了,尤其是属於心灵上的伤痕,表面就算看似安好,但在结痂的内皮呢?又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什麼事?”云淡风轻是他这时给他的感觉,沉稳依然不变,属於他的精明却是光韜内隐,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威胁。
“你的『家人』找上门了。”扬令捨紧紧盯著他的一举一动,就连他面上的细小波动都不放过。
当初他拿钱买下他的监护权,更要他们不要再出现在小傢伙的面前,原本的好意却因小傢伙突然的失踪,加上联络不到他的结果,学校竟通知到他之前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双亲”身上,没想到他们竟能神通广大的找他这个快作古的老头子,这也是他会突然出现在台湾,在他家门前的原因。
只是他却也想不到他这个老头子还真受上天的眷顾,一回来,小傢伙也出现了,只是想到他的“家人”,就不知他们葫芦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了?让他不得不提醒一下消失一年多却又突然出现的小傢伙。
“是吗?那又怎样?”眉一挑,林书尧颇显无辜的反问。
家人呀?他突然摸上他右耳早该消失的“红色耳环”,唇边拉出一抹笑痕,亲人,他已经找到“货真价实”的了,至於那些回忆中的“假货”,甘他底事。
扬令捨是惊讶的,但他知道他可以放下提高的那一颗心了,欣慰的微笑出现在他嘴边,但却都叫他的白色鬍子给遮掩。
“师父,我没事了。”或许是察觉到扬令捨心中的波动,林书尧站起身,真诚的对著坐在他对面的师父鞠躬。
“呵呵呵,好好好,这趟果真没有白来。”扬令捨欢畅朗笑,抚著鬍子却是突然的也起身,“既然尧小子你已经有能力面对了,老头子我也该走了。”
知道扬令捨喜爱云游四海的足跡,林书尧也不多加挽留,“师父,谢了。”
“小傢伙,过得高兴就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谢意了。”扬令捨哈哈大笑,走至门口却又突然回头,“小傢伙,不管这一年多来你是跑到哪去?作了什麼事?我要你知道,老头子不论在什麼地方都会支持你的。”感性的说完这段话,扬令捨便已然消失在门口,餘留的只有他爽朗开怀的笑声不住间断。
“孩子,我衷心為你感谢你的师父对你的爱护。”驀然一束光影从林书尧右耳上该消失的“红色耳环”出现,出现一个俜婷、巧笑倩兮的女子,莫不是他的生母,丝帕菲王后吗?
原来在林书尧走进虚拟之道,到达另一个由史席尼月拉创造出的魔法空间而遇到丝帕菲时,在他要回到原空间,也就是赤焰火海时,史席尼月拉利用他的魔力把丝帕菲的魂魄封进由丝帕菲的鲜血组成的红色晶石中,让丝帕菲能够以幻影的方式伴随在林书尧的身旁。
不过因為魔力的关係,丝帕菲的影像一天只能出现一次,而且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
“我也是,妈妈。”林书尧望著戴著温柔笑意的丝帕菲,心中充满感谢,感谢所有对他付出关怀的亲人、好友。
母子俩只是相视而笑,静静的度过属於他们俩的温馨时光。
第84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