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尧的偷溜计划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整体来讲,他仍是成功的,但相对於林书尧的开心玩乐,赫尔弥拉真的是神色黯沉,一败涂地。
接到鲁米拉跟踪失败的消息,赫尔弥拉一瞬间僵硬如石化,动弹不得,一心想的皆是“我失败了”。
他一心想為主人做事的愿望在接到消息后全数破灭,拯救他的光明救赎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不要……不要拋弃我……赫尔弥拉双手抱住头,喃喃自语,驀然一双讥誚的双眸无意的飘荡在脑海,挥之不去,细微的恐惧颤抖从他心底深处缓慢的提升,就像坠入无崖黑暗的无助。
他猛然的任他的身子瘫软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对抗越来越涌出的不堪,但一想到三天期限已到,他却连一点有关那拉非亚的消息都没,这样的他竟还夸口要替主人完成他的希望,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到连眼泪都飆出来了,只是笑声中却藏著深深的挫折,悲哀。
主人……
赫尔弥拉难堪的用双手掩住整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只是他的一颗心却已经绝望到了谷底,爬都爬不起,迴盪在他周围的只有他凄苦的笑声。
“赫尔弥拉。”一声斥怒随著房门因来人用力过猛而几乎宣告退休的嘰嘎声刺耳的伴随著。
突来的音量闯进赫尔弥拉自怜自艾的小小氛围,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风雨欲来的莫名不安。
“主……主人……”恐慌在见到赫尔二世宛如修罗降临的阴沉气息时陡然加深。
“主人?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主人啊?”冷嗤不屑从赫尔二世口中吐出,他微瞇著眼,带著一丝阴狠。
“主人?”赫尔弥拉不知道除了他没能如期完成主人的交代外,还发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竟会激得主人快失去理智?
“既然你还当我是你的主人,那好,我问你,那拉非亚人呢?”这句话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这……”赫尔二世一句问话马上让赫尔弥拉说不出话来,他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敢托出实情。
“这什麼?不就是你根本找不到那拉非亚的消息。”他冷冷一讽,完全不留情面。
“这……主人我……”
“你还有脸找藉口。”一个瞪视,当场让赫尔弥拉口中辩解的话吞回喉咙,悲伤的咽下所有数落的罪状。
“你可以滚了,最好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冷语宛如利箭毫不留情的刺向赫尔弥拉的心口。
原本他还想靠他暗中搞的小动作找出他心中怀疑的“人”,却没想到……
“不……主人就当我求求你,你不要赶我走。”赫尔弥拉就像被宣告死刑的囚犯,不顾尊严的趴在地上恳求,老泪眾横,只求赫尔二世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不要,不要再陷入黑暗不能自拔。
“我再说一次,滚。”赫尔二世丝毫不心软,甚至嫌恶的一脚踹开他,完全不念他之前的忠耿。
“主人,不,主人,我求求您,不要赶我走,求求您。”赫尔弥拉虽然被踢了一脚,还是不顾疼痛的再度爬回他的脚边,只是这次他没胆再抱住他的脚不放,改以磕头乞求,不是怕他再被踢一脚,而是不想累了主人的尊足,真是一个愚昧的忠僕啊。
他不求别的,只求主人不要把他唯一的光明取走,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要我再把你留在身边……”赫尔二世眼中尽是冰冷,只是有人还是搞不清状况,就见赫尔弥拉的眼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主人肯原谅我了吗?
“一句话……”就像吊人胃口般的让赫尔弥拉的心揪得半天高。
“不、可、能。”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坚定,而后转身离去,不意却遗留下一张信纸。
赫尔弥拉的身形骤然顿住,任由因為磕头而破皮流血的伤口不管,眼神随著赫尔二世远去的背影而显得空洞而茫然,驀然纸张吸引了他的注意,纵使额头上的血液让视线呈现模糊,但是纸张内容中的每一个字却仍然像是刺针般的狠狠的刻在他已伤痕累累的心头,慢慢的,原本定住的身躯终於有了动静,细微的颤抖从他僵化的身体中心开始摇晃,最后宛如痉挛般的激烈抖动,不可遏止。
那双戴著讥誚的鲜明眼眸又再度出现,就像是再次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在他最后陷入黑暗中的一点意识就是,我又被背叛了……
“阿哲,你在发什麼呆啊?”少女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试图招回他远去的灵魂。
被称作阿哲的少年眨了眨眼似乎还搞不清他人现在是在哪裡?
“喂,回魂了没啊。”少女恶作剧般的在他耳边大声叫喝,存心吓人。
“啊,妳……妳……茉雅?”少年睁大了眼,眼中满满的不敢置信,十六岁的茉雅?
怎麼可能?茉雅她不是……不是……
“怎麼了?你不会吓傻了吧?”少女看见少年惊吓的表情,不由得一脸担忧。
“妳……妳真的是……”他微颤颤的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熟悉脸庞,却在快碰到她的脸时而停在半空不敢再向前,一颗心混乱到了极点,她是茉雅,背叛他的茉雅。
然而少女茉雅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她只是奇怪的瞥了一眼他怪异的动作,柔嫩的小手已然覆在他伸出的手臂上,“你怎麼了?真的没事吗?”大眼中尽是浓浓的关心,没有虚偽,没有造假。
“不可能,不可能……”温热的感觉让少年宛如触电般的急忙甩掉她的手,“不可能,妳怎麼可能还能笑得这麼甜美?妳的双眼怎麼可能还这麼真诚无垢?不可能,不可能……”少年阿哲似乎不能接受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个美好的宛如天使的女孩。
茉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到底在说什麼啊?”茉雅皱了皱眉,不懂他话中是何意?
“妳不可能是她,她的灵魂已经卖给恶魔,她不再是甜美可人,她眼中再也找不出昔日的温婉良善,茉雅她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阿哲也就是后来改名為赫尔弥拉的大叔,已经陷入了思绪混乱的状态,听不进眼前“茉雅”的话。
他不懂,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哲你不会真的被我吓傻了吧?”茉雅担忧的神色多了一丝惶恐。
“妳是谁?”突来的问话更让茉雅的眉间更紧皱。
“我?我是茉雅啊。”茉雅上前一步却见“阿哲”后退一步。
“妳是茉雅?”赫尔弥拉眼中已全是迷茫,“妳是茉雅,那我是谁?”她是茉雅,是纯洁天使般的茉雅,那他又是谁?
“你?你是阿哲,道名尔·罗哲·薛立夫啊。”
“道名尔·罗哲·薛立夫?”赫尔弥拉喃喃念著这个遥远记忆的名字,“我是道名尔·罗哲·薛立夫?”是吗?我是道名尔·罗哲·薛立夫?那赫尔弥拉是谁?他不就是我吗?那我怎麼还会是道名尔·罗哲·薛立夫呢?我到底是谁?是那个不知忧,不知愁的十六岁少年,道名尔·罗哲·薛立夫?还是受尽背叛、嚐尽苦头的四十六岁老头,赫尔弥拉?
“对啊,你是道名尔·罗哲·薛立夫,道名尔家最宠爱的独生子啊。”茉雅再续道,“而我是茉雅,其拉慈·茉雅·可力尔,你的青梅竹马兼邻居兼女友啊。”
道名尔家最宠爱的独生子……
青梅竹马兼邻居兼女友……
不,不是,他不是道名尔·罗哲·薛立夫,他是赫尔弥拉,一个三番四次被背叛的可怜虫,他没有被宠爱的权利,他也没有那个好运能拥有一个天使般美好的青梅竹马,他什麼都没有,什麼都没有……
赫尔弥拉抱住头猛摇晃著,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阻隔住,纵使眼前的一切是他思思念念想拥有的一切,但太过美好的事物却是那麼的不真实,他不相信,不相信……
“乖儿子,我来替你介绍,他是莫立,你的哥哥,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喔。”道名尔太太喜兹兹的替他的宝贝独生子引见未来的兄弟玩伴。
“哥哥?”赫尔弥拉睁大眼瞪著眼前的“哥哥”,天使茉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恶魔哥哥”。
他……讥誚眼眸的主人,他一辈子的梦饜。
“你好,弟弟。”和煦的语气,温暖的眼神,儼然是一个好大哥的典范,乐得道名尔太太更是笑容可掬。
“不,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哥哥……”就是他,就是他毁了他原本所有的一切。
在他知道他多了一个哥哥时,他不知道有多麼的高兴,尤其这个哥哥又帅又厉害,他不知有多麼崇拜他,整天跟前跟后的就是希望以后能像他一样,谁知,温和斯文的模样只是他的表像,他的出现只代表著厄运的开始。
他掠夺了他所有的一切,从此把他和乐的生活打入地狱,要是时间可以重来,他寧愿从来都不曾认识他,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不可能再重头来过,他眼神微黯,痛楚袭上心头。
“罗哲,你在胡说什麼?”道名尔太太听到他的话微怒的斥责。
“没关係,或许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吧。”莫立温柔的开口替他解围。
“哎呀呀,你这孩子真是明理,哪像罗哲这麼任性,都被我们给宠坏了。”道名尔太太颇有微词。
“弟弟还小,母亲您就不要再怪他了。”莫立再次替他说话。
“真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怪他了,阿哲,你看看莫立多麼有礼貌又明理,你要多和哥哥学啊。”道名尔太太还是多讲了几句,心摆明偏一边,“还有莫立你啊就不要那麼有礼了,这样我们一家人就显得太生疏了,以后你叫罗哲為阿哲就行了,不用那麼拘谨的叫弟弟。”道名尔太太语气中尽是对他的骄傲,忽略了赫尔弥拉的黯淡神色。
“好的,妈妈。”莫立从善如流的改口,就从“母亲”转成“妈妈”开始。
“呵呵,好,这样以后道名尔家就热闹多了。”道名尔太太甚是欣慰。
赫尔弥拉不答腔,眼中已经出现迷惘,為什麼过去的一幕幕会在他面前再从头演练一遍呢?偏偏对事情的转变他却仍是无力可阻止,為什麼?神对他的处罚还不够吗?為什麼要让他再次清楚的知道他的无力呢?為什麼?為什麼啊……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扇门,而且那扇门还是他房间的房门,只要他一打开房门,和善的假像就要崩坏了。
赫尔弥拉清楚的知道房门内会是一副什麼样的景象,因為过往的记忆宛如鬼魅般的紧紧缠绕著他不放,就算他假装逃开了,事实上那些回忆依然存在,存在他心底的最深处。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他获得双亲的应允,点头答应让他把茉雅娶进门,前题是他要出外把欠道名尔家的债全数收齐,他答应也完成了他的承诺,他止不住兴奋的愉悦心情,心中涨满了浓浓的幸福,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他的大哥和他最爱的女人,谁知,迎接他的却是这麼大的“惊喜”。
他想逃避,却知道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他不敢面对是因為血淋淋的事实是如此的令人难堪,令他崩溃。
但他却残忍的必须再接受一次当时的锥心之痛,他不懂,他究竟作错了什麼?為何要逼他再次面对始终结不了疤的伤口。
嘆气再嘆气,悲伤逐渐浮上心头,被背叛的哀与痛深深的裹住他全身,使他只能颤抖再颤抖却只有无奈的无力,勇气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剎那消失殆尽,他宛如回到了那时候,哀慟、无助……
“喔,是你啊。”多麼平淡无奇的招呼啊,偏偏说这话的人是他交往数十年的青梅竹马兼现任未婚妻。
多麼难堪啊,一个是他最敬爱的大哥,一个是他最深爱的女子,两人毫不知羞耻的待在他房中赤身裸体,当场被他捉姦在床,却是毫不在意,没有一点对他的罪恶感,就连遮掩的动作都省了,相对於两人的平淡,他的内心不知受到多大的冲击,楞楞的说不出一句话。
茉雅姿态优雅的起身穿衣,丝毫不在意她的裸身,莫立没有起身,他嘴角缓缓的勾起一抹笑,眼中尽是讥誚、嘲讽,哪还有之前的温暖和煦。
“你们……”一开口,竟发觉他的喉咙竟是这麼乾涩,幸福已经跌落穀底,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这可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你这大半年的不见踪影。”茉雅不甚在乎的道,穿好衣的她依然依偎在未起身的莫立身旁,“而且我可不想嫁给一个『什麼都不是』的男人”她轻嘲的一讽。
“那是我為了想早点把妳娶进门啊。”赫尔弥拉痛心的辩解,為了能早日独当一面,不让茉雅跟著他受苦,他努力的在外打拼,才会无意间忽略了她,他原以為茉雅是懂他的,谁知,竟会造成这种结果。
“是喔,我的好『弟弟』,你不是道名尔家最受宠爱的『独生子』吗?怎麼还需要你这个大少爷这麼拼命呢?”莫立话中尽是对他的讥讽,不难听出他对他深沉的怨恨。
“大哥?”他呆了。
“大哥?我呸,我没这个好运有你这样一个弟弟,专门抢夺不属於你自己一切的小偷。”莫立话中的恨意表露无疑,眼中的讥誚更為深远。
“大哥?”才出了一趟远门,所有他坚信的一切却全都崩毁,令他不知所措,“大哥,你到底在说什麼?”他有预感,他们家再也回不去之前的和乐了。
“说什麼?何不请爸妈来说明一下。”莫立冷冷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道名尔夫妇竟站在他的身后。
“爸、妈?”赫尔弥拉转过头,果真见到他们的出现。
“阿哲,算是爸妈对不起你,你和茉雅的婚事取消了。”道名尔太太有丝愧疚。
“為什麼?”他痛心的问,“就因為莫立才是你们真正的独生子吗?”赫尔弥拉疲累的口吻带著些许哭腔。
是的,他不是道名尔家的独生子,他只是一个冒牌货,一个和真正的“太子”调换的冒牌货,哈……
“你知道,你什麼时候知道的?”道名尔太太感到惊讶,愧疚已為了爱子心切而拋散,“那你最近这麼勤奋的做事是為了什麼?”一脸的防备,活像是他会对她的“宝贝儿子”不利,哈,真是讽刺啊。
赫尔弥拉脸上尽是笑,纵使内心早已千穿百孔。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道名尔家的所有家產只会留给『真正』道名尔家的人。”道名尔先生也开口说话,一开口就直指重点,毫不留情。
目的,他能有什麼目的?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茉雅跟著他吃苦罢了,但他说的话有谁会听?
赫尔弥拉内心的痛处已痛到他麻木,他表情木然,眼神空洞,逐一的扫视在他眼前的一张张脸孔,防备、讥誚、冷漠……
这就是他最亲的人,双亲、大哥、爱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回到以前开心和乐的日子,赫尔弥拉猛抱住头,被背叛的绝望恐惧将他吸入无止尽的黑暗之中,他只能任由身体颤抖再颤抖,任由他自己的意识被黑暗吞没……
第19章背叛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