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今天到底是得意还是失意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照理说学术上的地位在台湾我已经无人可以出其右了,要不是选了一个这么争议性的题材,我的研究放到国际上去一定是吓吓叫,那应该算是得意啰,可是年纪却眼见一年一年的老了,成果则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发表,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窘到要拿自己当实验品,这难道就叫做剩余价值吗?
“陈老,你今天喝多了。”自从我的独子书锋过世之后我就一直把阿彬当成就象是自己的儿子一样,我这几年早已把全部的东西都传授给他了,他心里明白,我若走了这个实验室就完全归他主持,这等于是我这生最大的遗产都留给他了,他虽然陈老陈老的叫但是我们之间到底是师生之谊还是父子之情已经纠缠不清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是何夕,共此灯烛光。阿彬啊!人生啊!茫茫人海之中能够遇上你真是莫大的缘份啊!我的人生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接下来就都靠你了,这次的手术你们千万不要手软,我已经再三告诫吴医师事前绝对不可以对外泄露任何相关的讯息,这样对大家都好,万一失败了这个世界就只是少了五十亿分之一的人口,就当我凭空消失了,每个人还是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如果复制人活下来了你就找个机会把它发表,为我们这二十年来的努力画下一个句点。”可是如果连复制人都没活下来,那就实在太难堪了。
“陈老,你别再说醉话了,你就是这个老毛病,你一开始吟诗我就知道你已经醉了。你坐一下,我去帮你砌壶茶。”
“你说这什么鬼话,这么好的月色岂有喝茶的道理,你下去叫慧观把我柜子里那瓶新的威士忌拿出来,我看你今天也别回去了,就陪我喝个够。去去去…。”慧观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孙女,长得眉清目秀的,她爸爸死的时候她才七岁,从小就养成了自立的习惯,如今都已经上大学了。若是下礼拜即使我真的一睡不醒地离开,我相信她自己一个人还是可以过得很好。
“陈老,酒来了,你要不加点冰块?”
“加点冰块也好。阿彬啊!我若走了,慧观这女孩若是遇上什么麻烦,恐怕还是要你费点心。”
“陈老,你别尽说这些泄气的话。慧观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放心。”
“好!你么说我就放心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再来呢!再来呢!接!你接!”
“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好啊!接得好啊!我就知道你行!我就知道你行!哈哈哈哈……。”
完成了吗?我还是我吗?让我想一想,陈大图,民国九年六月三十日生,嗯,应该没错,我还是我吧,好像又不太确定。
“不行了,他衰竭得好快,恐怕撑不下去了。”
这是吴医师的声音,我很好呀,他在紧张什么?大概是那个老的“我”不行了,我赶紧起来免得他们担心。
“我们要不要停一下?”
这是阿彬的声音,我千交代万交代叫你别临阵退缩你就是不听,拜托你千万不要停。
“可是复制人这边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强了,陈教授的意识应该已经转过来了”
对啦对啦,听吴医师的就对了,我们已经成功了,快让我起来,眼皮好重张不开,手脚好像也使不上力,只能听到声音,我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好奇怪的感觉。
“他走了。”
由吴医师身边的仪器发出一阵相当刺耳的蜂鸣声。我走了?我还在呀!
“喔~天啊!陈老求求你一定要活过来。”
阿彬啊,我是活“过来”新的身体这边了呀,傻瓜,别哭呀,快让我起来。
“我们剩下85%的机会,让我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
还是吴升佑这个人比较镇静,临危不乱,不愧是台湾脑科第一把交椅。
哇!看得好清楚,不只是眼睛,全身都轻松起来,年轻的感觉真好。吴医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真是太感谢他了。这阿彬两眼哭得红红的,都快五十岁的人了真是不害臊。
“陈教授,恭喜你已经完成了记忆传递手术。”
“陈老,陈老,你还是你吗?”
“我也不太确定我是不是还是我,不过我认得你是阿彬,那位是吴升佑医师。还有,我叫做陈大图,这应该没错吧。”
他们两人一听完我说的话马上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无谓地挣扎了这么多年,看样子应该要早点做的,我实在是想太多了。这次要不是之前的眼睛手术失败我大概还要再撑好几年。唉~老就是要服老,呃…不不不,现在的我可一点也不老了,八十岁的思考能力配上我十八岁的身体这简直是太完美了。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两位辛苦了。”
真是太奇妙了,我还是我,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不是我了,嗯…也不能这么说,我的身体其实还是我,只不过是十八岁时候的我。手术室里的一切我都还记得,这是早上进来时的样子,从八十年前到四个小时之前的事我一件都没有遗失,但我身体却已回到十八岁这般年轻的模样。
第4章手术成功